時間一點一點地順著指縫悄然無聲地溜走,直到歸末走後的第四場雪的悄悄降臨,夜夕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走過了四個年頭。
這四年裏蘇婉出了嫁,第二年就生了個男孩兒,與阿蹠過的其樂融融,以前冒冒失失的性子也因為當娘而收斂了不少。而清則,依舊在惠通書院當他很受歡迎的夫子,做著培養人才的偉大工作。至於夜夕自己,她發現自己似乎還是跟以前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偶爾閑了就會在丹桂開花的季節去城南采摘些桂花回來,然後製成桂花釀,埋在門前的那棵銀杏樹下,等待著有一天,會有那樣一個人來將它從土裏挖出來,然後板著臉挑出酒裏的不足。
可是直到那一日……直到那一日她才發現,其實這個人早已經不在了。
夜夕雖為雲兔妖,一身皮毛暖暖的,但她卻區別於別的雲兔妖,天生畏寒得很。特別是等到晚冬之時,天氣也就越發的冷了下來。她在屋子裏點了好幾個火爐子,等到熱氣驅散寒冷,她才拿起針和桌上擱置了很久、還未完成的皮絨小夾,慢慢地繡了起來。
過不了多久蘇婉的孩子就要滿兩歲了,她也沒什麼可送的,所以準備縫一套衣裳給他。而小孩最忌寒,所以送這種厚實又保暖的衣服,是再合適不過了。
夜夕這樣想著,手下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繡了一會兒正想看看再繡些什麼樣的樣式上去更合適一些,可就在此時,寂靜之中卻聽見了突兀的敲門聲。
她愣了愣,放下手中的東西看向緊閉著的門,想著是誰會冒著這麼大的雪來找她。可是等到開門一看,卻發現門外根本就沒有人,映入眼簾的隻有一片蒼茫的白色,和落在門前雪地裏的幾點殷紅。
夜夕心中一驚,蹲下身來用指尖沾了沾落在雪地裏的幾點殷紅,然後抬起手來看了看。沾在指尖的血還未完全幹透,散著淡淡的血腥氣息,可以看得出是不久才落下的。可是……夜夕皺著眉想了想,可是這血,會是誰的呢?
正在她冥思苦想間,腦海裏卻突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混著寒風裏飄來的淡淡的血腥氣息,讓她陡然清醒。
夜夕轉身從屋裏取了件披風,然後關上門快步往雪地裏走去。不出意料的,每走一段路就會有幾滴與之前一樣落在雪地裏的血,這些星星點點的血跡分布在蒼茫的白色之中,仿佛在指引著她找到正確的方向。
隨著夜夕離竹屋越來越遠,所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可是雪地裏的血跡卻絲毫沒有斷過,而且在空氣裏,夾雜著雪花而來的凜冽的刺骨的冷風裏,所帶著的血腥氣息也越來越濃鬱。
而因為這些變化,她心底的不安也越來越重,腳下的步子隨之加快,心裏隻想著快些、快些、再快些,不然……可能就來不及了。
可是任夜夕也想不到,她在途中所猜測的一百個設想,在到達真正的目的地時,在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時,那些擔心,那些不安,那些著急,都成了嘲笑她的最有力的東西。
雪下的漸漸小了起來,可天與地之間卻再看不清明顯的界限,都是一片蒼茫的白色。而在這白色中間,一點青色便顯得格外惹眼。
夜夕看著那個離自己不遠的人有些發愣。那個人著了一身青白色道袍,長發飛揚,身後背著一個空的劍鞘,而那把原本應該插在劍鞘中的劍,卻拿在他手中,鋒利的劍刃直劃向手心。
那把劍,曾經差點要了她的性命,曾經在她麵前殺過一個還隻是孩子的小竹妖,可如今,那把劍,正被他握在手中,殷紅的血順著銀白的刃滑落而下,留下妖異詭魅的痕跡。
夜夕看著那張麵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臉,一步一步,像是毫無意識般慢慢走向他,叫出了那個在齒間徘徊了四年,卻一直沒有叫出口的名字————
“……歸……末……?”
雪漸漸停了下來,但寒風刮在身上,卻還是刺骨的冷。
夜夕一點點往那個立在雪中的身影走過去,表情看上去竟然有些呆滯:“歸末,你……”話說到這兒,她猛的一僵,腳步突然停住,而後麵的話,卻已經不知道該去說些什麼。
歸末聽見她的聲音,偏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她所陌生的冰冷。他收回目光,將緊握住長劍的手緩緩鬆開,然後看著沾染在銀白的劍上的血,像是已經預料到了般,輕聲道:“你來了啊……”
夜夕看著他,眼底逐漸被這一片蒼茫的白色模糊掉,大腦仿佛也隨之停止了思考,明明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問他,可是話到了嘴邊,也隻是問出來簡單的三個字:“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