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丘(1 / 3)

夢醒,汗落如雨。

雲書不住喘息,接連幾個咳嗽。環眼四周,漆黑的一片,夜色焦稠如一硯濃墨,星光不見,萬籟俱寂,反是有寒氣凜冽陣陣透骨。

“他是誰?”身後,一聲老婦人的話語驚破了雲書的心。

“誰!?”雲書不禁大叫,雙手一緊,著手處卻是抓起了一把土。

“是個活人?”從另一個方向又傳來了一位少婦的聲音。

雲書大驚,坐身而起,縱身跑去,卻不出兩步,“砰!”撞到在地。夜空裏頓時笑聲泛起,那聲音層層泛開,頓時猶如百鬼夜哭,實不知夜空中有多少他物。

雲書坐地連退數步,卻又伸手向前,一陣試探後方知,那是一顆大樹,而其碩大不可遙想。不禁雲書又一陣哀嚎,因他發覺自己渾身熾烈的痛,原來自己滿身的傷口,鮮血依然流淌。

忽然,夜空中的聲音黯去,不久便是死寂。而一位老者的呼吸湊近雲書的耳畔,雲書汗毛豎起,那老者卻開口,“孩子……咳咳……”幾聲咳嗽之後,“你怎麼,會在這裏?……”雲書心跳如雷猛擊,四處看去,卻不見人影。

“我……不知道!”雲書抓來地上的泥土,一把向前方砸去,卻隻聞落地窸窣之聲。“是什麼東西!不要裝神弄鬼!”

“嗬嗬嗬……”那老者深沉一笑,又是幾聲咳嗽後說道,“三千年過去,不知是否你來了。”

雲書詫然,雖依舊迷茫,確似乎有所感知,那黑夜中說著神秘話語的老者並非懷有惡意,可是這一切突然,而之前的事尚哽結於胸,他亦倍加謹慎,但要與那老者套個近乎。

“爺爺,這是怎麼回事啊,您能告訴我嗎?”雲書站起。

“你先休息好吧孩子,你差一點沒死去。”

“不!我現在還怎麼能休息呢?您一定知道些什麼是嗎?”

“快天明了,我們也該走了,隻交代你一件事吧……咳咳……在這森林裏,若無事,千萬不要有什麼行動,若是遇上什麼,也不要動彈罷。時間已盡,咳咳……你好自為之。”說罷,幽夜中在沒有什麼聲音。

雲書舉目四望,天空裏不見半點光彩,像是失明般的漆黑。“老人家,離天亮還有好些時間吧……”無人回應,卻似有自己的回音傳來,“老人家?老爺爺!?”除了自己的聲音,這天地似乎沒有剩餘。

不知什麼時候,雲書在寂靜的恐懼中昏昏睡去。卻剛入眠又在恐懼中驚醒,夢裏他見到了血染素衣的念兒。他睜眼,黑夜褪色幾許,卻依舊是黑夜,隻是隱約中辨出了滿天枝椏的輪廓。雙眼像灌了玻璃渣的疼,他以為自己睡了多久,其實不到半刻鍾。而此時,森林的清晨真正的來臨。

遠處,一道嫩黃的光線劃破滿天的黑色,猶如利劍刺破幽靈的心髒,而黑夜猶如活物般四處竄逃湧動,繼而光線生長成一麵彌天羅網,將森林陰陽相割,排山倒海般滌蕩著黑夜,而林中的一切也如一副巨大畫卷鋪開,不多時,那光芒的羅紗便披上雲書的身體,這是他迎接而來的光明。

參天古木,林蔭蔽日,藤蔓如垂天巨幕,荊棘叢生,怪草羅布,新生與腐朽百味相投。

雲書環望,螻蟻般打量著無數的合抱之木,霎時風扶而過,蒼翠的樹葉如潑墨般灑落。雲書身子一輕,反跌倒在地,又是一口寒氣入吼,接而一氣長噓。忽然,似乎想起什麼,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衣衫已破爛不蔽體,滿身的傷痕深深淺淺,不少地方的血已凝結為黑色的疤,而又不少地方依然鮮血淋漓,可那些流過了血的地方卻不再疼痛,也許是這些痛已並不算什麼,他撫摸,真不相信這一切竟似真的。忽然他伸手向胸膛探去,那冰冷的石頭依然安靜的躺著。他拿過眼前,這熟悉的石頭,此時怎這般的陌生?多少個年頭,當夜晚無聊便是這石頭與他度過寂寥,記得當初在浣花河畔自己隻是好奇那石頭上一個不大的洞,便帶回家穿上繩子就成了自己的“護身符”。此時傳過手的卻隻是冰涼。雲書又將它緊握手中,直到手心出了汗才將它鬆開,那石頭又落入破爛的衣衫中安靜的躺著。昨晚的情景一直在腦中縈繞,一幕幕再現眼前,那些朝夕相處的人他們滿身的鮮血,念兒伸手而來眼睛裏卻血淚相溶,接著那黑袍男子出現……

“不!”雲書不禁大喊,聲音回蕩開去,背脊是透骨的涼。此時雲書方發現一個問題,在這偌大的森林為何聽不見一絲蟲鳴鳥叫?反倒是自己的聲音空空回響。於是他起身,雙眉緊皺,“念兒!唐心!你們在嗎……秋池!沈信!”雲書鼓足了全身力氣,於是森林裏他的回音拚命的重疊。他們應該和自己在一起,至少不出這森林吧?又一陣轉身環望後他舉步,欲往深處前行,可突然腦中閃過一念,那老人的話語重現:“若無事,千萬不要有什麼行動……”為什麼老人警告他不可行動?在這神秘而詭異的森林,雲書分明能感覺到這裏絕非僅有自己,相反,目不及處千萬蟲獸惡眼如鉤。

“不行,總得要出去。”雲書暗想,自己還沒有到無力保護自己的地步,昨夜如果是真的,就算是幻覺,那樣的險惡都過去了難道還怕這林中猛獸不成?想罷,雲書堅定決心,自己就算隻剩一口氣斬它千百狼蟲虎豹還是綽綽有餘,衝出森林。

於是他在地上尋來一根木棍,撥開路上的藤蔓荊棘,開始向陽光初射的地方前行。地上布滿水窪,泥土被攪合成粘稠的稀泥,每行一步都倍加艱辛。多少時,雲書也算聽風鎮上的貴公子,生來口含金湯匙,對髒東西有著天生嬌氣,雖家道敗落多年,可父母對他也未曾怠慢。如今淌著如墨的稀泥前行,每一步心都被緊緊提起。卻行不過十步,雲書正尋找下一步比較幹淨的落腳處,身後傳來了一陣窸窣……雲書警覺,猛然轉身過去,卻不見何蹤影,隻有遠處的草木在被拂動後顫抖。接而,天空傳來一聲嘶鳴,如劃破寂靜的利箭射向遠方,雲書為之一驚,顫栗了身體,而隨後,無數鳥鳴泛起,如波浪般層層跌宕於森林。雲書抬頭,卻不見鳥獸蹤跡。可是他心中並無多少恐懼,反是這抬頭間,他發現了自己的愚蠢。“為什麼不到森林上空看看?不然怎麼會走的出去……”心中暗責備,卻已沒有太多力氣喪氣,他一屏氣,腳下用力,頓時飛騰而起,離地數十丈,卻林中巨樹叢生,碩大的枝幹緊密交織,樹葉猶如青雲壓陣。於是雲書落於樹幹,厚厚的青苔險些沒讓他摔下去。林中怪叫不止,一時間似乎森林也活了過來,隻是並未見到有活物身影。雲書立穩枝幹,又一縱身跳到更高的枝幹,像猿猴一般如此攀援飛躍,可良久依然望不見森林外的天空。雲書身心俱疲,靠在樹幹猛的喘氣,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許,新血溢出,痛楚幾欲使他眩暈過去。忽,雲書麵起怒色,雙手於胸前一個回旋,有暗紅光環出現,他手臂一抬將光環往上空推去,瞬間光環大漲猛然旋轉而去,便隻聞“砰!”一聲巨響,雲書頭上數尺漸寬、千二百丈深的“洞穴”陡然出現,那些巨木盡皆割碎震飛開去。雲書撫胸幾聲咳嗽,肺中一涼,鮮血噴口而出。光明在塵灰落定後耀人眼目,雲書抬頭望去,金烏高懸頭頂。“已是正午,可是林中才始清晨,真是奇怪。”雲書暗想,“這分明是個夢,就像小時候那種噩夢,夢裏說不得話、動不得身、還對危險無力反抗,自己想醒來卻怎麼也醒不來,可最後還是醒過來了。好吧,不如好好玩一玩,這樣的夢也實屬難得。”如此想去,雲書心中到輕鬆了許,甚至開始接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