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身前二人都沒注意他的動作。
他緩緩扒開兩人,從中間鑽了出來,換作以往他不會這麼不禮貌,這會兒甚至有些冒犯。
“你究竟是誰?”他的聲音帶著恨,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所以也問了一次。
他見到這身紅衣第一眼開始,他便已經有些膽怯,然後是自卑,接肘而至的情緒是害怕。
不是害怕世間多了一個戴雨農,而是多出的這個戴雨農比他更優秀,更像一個讀書人,更像是詹拮城的學生。
臉上洋溢的自信,那種氣宇軒昂,那種處事不驚。
不正是他想要成長成的模樣嗎?
對於戴雨農而言,這個身穿儒衫的戴雨農與他的相爭,不是一枝根莖兩花爭豔,不是一條枝丫上的兩朵迷轂花爭亮,不是同窗之爭,不是兄弟之爭,不是情敵之爭,不是大道之爭。
它們在怎麼爭輸贏都是自己。
可他與這個戴雨農的相爭,不是。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他輸了,他甚至都不能在是戴雨農。
他的棉衣右肩上突然閃爍一道亮光,緊接著並是一道電弧。
他曾經和魏姝交過手分過生死,也與臧宏祖交過手分過輸贏。
但戴雨農從未像現在這樣殺伐果斷過。
凝雷飛快的朝著紅衣的胸口射去,蚣腹與田舒厚都沒有出手阻攔,甚至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
可是凝雷觸及到紅色衣裳之後並突兀的消失不見,然後懸停在紅衣的右肩上。
是你的凝雷,也是我的凝雷。
戴雨農身子一軟整個人都差點跌倒在地,但就在這個時候卻被人一把扶住。
扶住他的不是田舒厚,更不可能是蚣腹。
最先從戴雨農家追出來的不是廖戈,而是相識最晚的臧宏祖。
然後是遊延濟,廖戈,田翼,這會戴玉岱還被遠遠的甩在後頭,估摸剛剛才跑過石橋。
他扶住戴雨農,眼睛死死盯著另一個戴雨農,語氣平淡,不是在爭論什麼,隻是講述了一個事實。
“剛才我還和他在一個鍋裏涮羊肉,你跟我說你是戴雨農?”
他一掃先前的陰鬱,展顏一笑很自信回答道:“我說我是戴雨農,也沒說他不是啊,更沒說我是他啊。”
田翼最先耐不住,擼起袖子嚷嚷道:“管你什麼東西,反正你肯定不是戴雨農,妖孽看我一拳打的你原形畢露。”
紅衣戴雨農無奈搖頭,看著被田舒厚按住的田翼打趣道:“你小子,什麼都不怕,就怕大公雞,所以先前喊你上山抓八寶雞,你打死都不去。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你小時候喜歡穿開襠褲,吃完飯的時候,一粒米飯黏著你的那裏。”說著他還壞笑指了指田翼的下麵。“你坐在我家門檻上,好死不死我家大公雞瞧見你的小雞上有粒米飯,就啄了你一口,疼的你哭了大半天,也是從此以後你就長大了,再也不穿開襠褲了,也見雞如見鬼。”
田翼的氣焰頓時就消了,不死因為被戴雨農揭了短,而是這件事他敢保證戴雨農絕對沒有與任何人說過,不然他早就被人笑掉了大牙,他混世大魔王的頭銜也早就不保了。
田翼有些不知所措,隻是隨著田舒厚的手鬆開後,他隻是衝著舒厚喊了一聲爹,語氣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你究竟是誰?”戴雨農再次發問,隻是比較第一次他的聲音小了許多,就連他自己都已經開始慢慢接受這個現實。
天底下多出了另一個戴雨農。
“我是你的神啊。”這是他第二次說出這樣的話。
起先蚣腹還沒琢磨出味道。
這會與田舒厚對視一眼,兩人心領神會頓時真身駐守,防止萬一。陽神卻已經到了老村長的家門口。
老村長依舊如同往常。
兩人默不作聲,不發話卻是最大的逼問,那架勢看樣子,今天老村長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他們倆都不會善罷甘休。
老村長也不知道是壓根不放在心上還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簡明扼要,隻說這是人家先生對學生的一個大考,兩個莽夫懂什麼?鹹吃蘿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蚣腹是第一個率先離開的,真身離開了招搖山,陽神也離開了草頭村,是被老村長罵走的。
倒是對田舒厚沒怎麼罵幾句,隻是說讓他過完年就趕緊滾他娘的蛋。
田舒厚下山的時候,順帶著帶走了三個年輕人和遊延濟,田舒厚發了話,讓他們不要摻和,三人在怎麼不放心也會稍微心安許多。
臧宏祖最先離去,遊延濟也緊隨其後。
一個是出身宗門的嫡傳,一個是沉浮草野的山澤野修。
他們二人很清楚戴雨農如今所麵臨的或許是一場類似與大道之爭的大劫。
遊延濟是第二個走的卻是最後一個離去的。
他站在山道上,在往下一步,即便伸長脖子也看不見招搖山上的兩個戴雨農了。
遊延濟愣了片刻,不是舍不得,而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最後遊延濟的欲言又止倒是成了釋然一笑。
他看著坐在地上失神的戴雨農喊道:“小掌櫃的,這輩子是男子,是孤兒,是練氣士是力士是劍修,是詹先生的學生,都沒做好不要緊,可要做好自己啊。”
然後他又衝著那個身穿紅色儒衫的戴雨農抱拳道:“願您記住,您打小就是一個老實人,這草頭村大部分人都同樣也是老實人,您應該最清楚這麼一句話,老實人心中都有一尊佛,佛壓著魔,您推到了佛,就該麵對魔了。”
那位腰杆挺的筆直的戴雨農,朝著遊延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眼前的戴雨農依舊目光呆滯,六神無主,隻是很可惜,如今他無法再感知他的想法。
他是戴雨農的神,說戴雨農是降臨者,其實並沒有錯。
更準確的說,他就是戴雨農的神性,這些年他一直都被詹拮城安置在戴雨農的心湖之中,那是一處黑暗而幽靜的地方,每天陪伴他的隻有詹拮城的讀書聲,敦敦教導聲。
正如身穿棉襖的戴雨農一樣,他們彼此都不承認另一個自己是自己。
其實詹拮城很早就暗示了身為降臨者的戴雨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