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初夏,雲玄霜躺在床上,隻覺得一陣一陣的冷。
她身下的破舊木床,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塊寒冰,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著侵人肌骨的森寒。
從兩天前起,她就再未進食。
她已命不久矣。
這個消息,想來已經傳到她的丈夫顧驊耳中了吧?
自她絕食以來,那幾個奉命看守她的粗使婆子幹脆就把一天三頓的雜糧饅頭改為了一天一頓,反正送來也沒人吃,幹脆省事了。
要不是大爺有令,要務必留著她的性命,以這些婆子們見錢眼開捧高踩低的勢利,早就恨不得粒米不送,好把她這個累贅速速餓死吧?
長日無寄,她曾苦苦思索,自己是怎麼落到這個地步的?
她今年二十歲,不久以前還是皇商顧府當家夫人。
為京城多少女子豔羨嫉妒。
出身貧寒門第小城賣花女,偶遇顧家嫡出大公子。
顧家大公子雖然出身商賈,卻是生的人物俊秀,文采風流,身上還有舉人的功名,更兼顧家家財巨萬,經營著大陳國最有名的胭脂商行,
是綿延百年的老字號。
這樣的人家,雖然配不起頂級貴族,但也是多少中等人家求也求不來的好親事。
而這位大公子卻對個小城賣花女一見傾心,力抗眾議,最終她得以明媒正娶地嫁入京城皇商顧家,為正室。
真真兒的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
其實,她真正的身份,並不隻是小城賣花女的。
她本是位穿越女!
身為受過現代教育的女性,她一點也沒覺得自己配不上顧家大少爺。
在現代是個生物學霸的她,自信滿滿。
故事似乎有個美好的開頭。
成婚兩載,雖有婆母小姑時時為難,但有夫君疼寵,二人儷影雙雙,恩愛情濃,難得的兩夫妻一雙人,再無第三人打擾……
去年年節之前,她作為顧家大少夫人,得以進宮覲見天家貴人。
她為正得寵的韋貴妃獻上秘製煥春膏。
這煥春膏,是她參考顧家的古方,又添加了她所知道的現代生物知識的成果,再加上珍貴難得的天材地寶,效果自然非同凡響。
貴妃試用過之後果然效果絕佳,芳心大悅之下,特別賞賜給顧家各類珍玩玉帛,還在皇上麵前替顧家美言,甚至還給顧家當家人顧老爺求了個伯爵之位。
這對於一直止步於皇商的顧家來說,這簡直是半年來想都不敢想的美事,有了這個爵位從此他們家的門楣就大不一樣,再也不用怕被人說成是商家了。
一時之間,身為大功臣的雲玄霜,在顧家的腰杆登時硬氣了許多,緊接著,年後春宴,她又被診出了身懷有孕……
當請來的太醫,拱手道出了這喜訊之後,她還記得自己相公那激動萬分的狂喜,婆婆和小姑子態度微妙的變化……
可是為什麼,一夕之間就翻天覆地,全然改變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是清明節過後的第三天,遵貴妃旨音,進宮去為貴妃送新製成的煥春膏。
那位年過三十五,卻保養良好,脂光粉豔,看上去不過是二十七八的美豔貴妃娘娘,魅人桃花眼內滿是歡欣喜樂。
口角含笑,言笑晏晏地拉了她的手,同坐炕邊,甚至還平易近人的屏退了眾從人,要跟她說一些女兒家的私房話。
而她在喝了半杯雲頂貢茶之後,不知怎的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一切地覆天翻。
美好的成了醜惡。
從天堂墜入了地獄。
她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胸膛裏就像裝了個破舊的風箱一樣,隻不過是呼吸,都會帶出可怕的聲響。
人到了這個地步,對死亡的恐懼已經不算什麼了。
可是,為什麼?
她胸中的這口氣終是咽不下。
不甘心啊!
命就快被人算計沒了。
可是到底是誰在算計,又是為了什麼?
這是什麼仇?什麼怨?
為什麼要用這種惡毒的手段?
為了她從現代帶過來的各種傳家秘方?
可是,她在顧家展露出來的不過是小試牛刀,冰山一角而已,顧家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掌握著他們家夢寐以求的各種技藝。
就算是她展露出來的小打小鬧,她身懷有孕,如果有了兒女,她一身所學,最後還不是要傳給顧家後人?
如這般圖窮匕現,他們又有多少好處?
她被囚禁在這陋巷小院,外有粗使婆看守。
顧驊,她那好夫君,偶而會來問些秘方之事,她自然不搭不理,高興了就破口大罵,那渣男竟也不發怒,倒是好脾氣地搖頭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