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天朗氣清,陽光不大,風也正好。

江海市戲劇學院,一年級基礎表演課的小班教室裏,沈淩濤坐在最後一排最靠近門口的位置,動作迅速而又不聲不響地收拾好課本筆記。

鏈條拉好,右腿移出桌底的一瞬,鈴聲準時響起,登時,前排就有幾個女學生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筆記,屁股微挪,蓄勢待發,雙眼冒光地看著講台上帥大叔。

李杭是江戲最受歡迎的男教授,四十歲的年齡三十歲的樣貌,帶著無框眼鏡,儒雅斯文,不但顏好課好,還是獨立製片人,投的影片就沒有不賣座的,這樣的身份,在江戲想不成為熱餑餑都難。

此時聽到鈴聲,他一邊關掉ppt一邊慢悠悠地開口,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窗邊的沈淩濤,青年頭顱低垂,眉眼隱在劉海落下的陰影裏,看不清神色,不過,原本豐潤的嘴唇,此刻卻緊緊繃著,弧度完美的唇珠顯得愈發明顯。

“聽到鈴聲就坐不住了?難道都餓了……”

“哪有啊,我們這是急著向老師您請教呢。”李杭話音未落,底下的學生,無論男女,都跟著起哄,“是啊,老師,我們是怕您貴人事忙,一下課就不見人影兒,這不,眼瞅著要下課,就趕緊全副武裝準備拖住您呐~”

玩笑話半真半假此起披伏,沈淩濤感受著頭頂如有實質的隱晦目光,抓在背帶上的手緊了緊,咬咬牙,埋頭衝出教室,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眾人忙著起哄,於是都沒發現,班上竟然有人當場拆了他們的台,當然,一直暗暗關注著沈淩濤李杭除外,沈淩濤溜得太幹脆,他一點兒也沒預料到。

一絲陰沉從他掩在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

沈淩濤一口氣跑到校門口,好像身後追著什麼毒蛇猛獸。

事實上,他這兩天的確被某禽獸糾纏著,隻不過這隻禽獸披著一副偽善的人皮,名聲響亮,手段玲瓏,人脈廣闊。

而他,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人人巴結的沈家大少爺,不過是眾多影校生中稍有名氣的一個大一學生,能不被對方的威逼利誘忽悠住就不錯了,反擊無法,隻能躲了。

盡管落荒而逃是最消極最難看的姿態,況且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但他也想不出別的應對法子了,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沈淩濤一開始是非常敬仰李杭的,李杭年輕時出演過許多經典角色,是一代人的夢中情人,26歲那年斬獲影帝,風頭正茂時卻急流勇退退居幕後,當起製片人,算是國內藝人第一個嚐試螃蟹的人,並且嚐出了口碑,自他之後,越來越多的藝人跟著下水影片投資、開起個人工作室,不過,像他這麼成功的卻不多。

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李杭竟然還去做了江戲的教授,要知道能被江戲封上教授職稱的,不但要是國家級演員,還要專業博士出身,當時一經報道,就有所謂知情人士爆料李杭是靠關係進去的的,不過李杭大名鼎鼎的m國t影一紙證書甩出,就再也沒有人質疑他的資格。

就是這樣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誰能想到,他竟然會是一個騷擾學生的同*性*戀?!

基礎表演的第一節課,沈淩濤就能感受到李杭對他的與眾不同,他從小就對別人的眼光就十分敏感,這與他的過往經曆有關。

年幼時在沈家,他是最無足輕重的存在。

當年,他的母親費琳設計了一出憑腹借子嫁入豪門的戲碼,從他懂事起,費琳對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要聽話,要乖巧,要贏得父親和爺爺的重視。

但是,他的出生注定了他不受父親沈繼宇的待見,在沈繼宇眼中,這個兒子的出現,意味著他觸犯了沈家家規,在沈老爺子眼裏落了個汙點,意味著他竟然昏聵到,被一個小門小戶的女人算計到當家人那裏,連掃尾都掃不幹淨,成了圈裏人的笑柄。

沈繼宇行二,上頭壓著個能力卓絕的大哥,偌大家業,如無意外就是他大哥的囊中之物,沈繼宇這人沒什麼本事,卻不甘心在大哥的光芒下,守著沈氏集團的幾個小蝦米子公司,碌碌無為地過一生。

因此他迫切需要一個好的聯姻對象,但是沈家不容許私生子的存在,或許沈老爺子也是察覺到次子的野心,於是,當費琳偷偷生下沈淩濤,抱著孩子鬧到他麵前時,他也就順水推舟地讓這個女人進了沈家的門。

父親不得當家人喜愛,母親又嫁得不光彩,沈淩濤盡管身為沈家第三代的長孫,在外人眼裏風光無限,其實整個童年,幾乎都活在陰影裏。

費琳私底下對他的教養嚴緊到嚴苛,他必須做到最優秀,討得沈繼宇和沈老爺子的歡心,稍不如意就關在房間裏打罵一頓,甚至每天都要在他耳邊碎碎念,如果他沒辦法受到關注,沈家就會把他們母子倆趕到大街上做乞丐去。

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還隻有四歲,當時他們二房住在沈家大宅的副樓,費琳不在家,他偷偷從鋼琴椅上滑下,央著保姆讓他看一會兒動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