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十二,束發。可求娶定親。
清羽坐在書房裏,望著眼前百裏翼命人從北華運過來的七弦琴,修長的十指輕放在琴弦上發呆。這琴,是去年她生辰的時候,百裏翼命人尋來的。音色,並不比那把源州城的第一琴瓊桐差。她還記得那時百裏翼眯著眼睛笑問她這把琴該取什麼名字的模樣,那個樣子是任何人都比不過的溫柔。
於是,她望著那滿含笑意的一雙眼眸,提筆,在白色宣紙上落下了兩個字,“葛生”。取自《詩經》裏唐風的一首詩的名字,《葛生》。
落完筆之後,她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那個溫和的少年的反應,隻是,看到的卻是那個人仍舊笑的一層不變的模樣。不問她為什麼取了這個名字,隻是滿含欣喜的命人拿琴,重新的去刻了字。這樣的人,讓她覺得欣喜又無能為力。
果然,是不知道的。這個人隻當她是妹妹啊,怎麼可能會想到《葛生》裏的那段話呢。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她想的,從來都是在有朝一日死去的時候,能與她共穴愁永消啊。
望著那尾琴,伸手摸過一根又一根的琴弦,然後來到刻字的地方。凹凸不平的印刻一如此時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百裏翼的字體,和她的是不一樣的。她學的是南夏顏穆大家的字,字裏行間都是南夏人的雅致和風流。而百裏翼的不一樣,她是北華人,她的字和她的一樣,透露的都是北華皇族的傲骨。看過她字的那些人,都會被她蒼勁的筆法銷瘦的字形牢牢的抓住,再也挪不開視線。
她也一樣,打小,她就喜歡百裏翼的字。隻是,不是那個人,終究是寫不來的。
想到那個人,腦海裏不禁又浮現出那個人眉目清朗的樣子。無論是生氣或者是欣喜,那個人的麵上永遠都是淡淡的沒有表情的,可是她卻知道,在她麵前,那個人一直都是溫柔的。溫柔的一直都是那一年在街頭給她披上大氅的模樣。可是這麼溫柔的她,這麼不動聲色的她,卻在昨晚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前毫無保留的發了怒。
那個時候,她隻覺得,好歡喜……原來,這個人真的可以為她動怒。所以因著這份欣喜,她這才放開了心底的束縛,有了想要試一試的決心。
昨夜她流著淚吻了她之後,果然,睜著眼看到的就是那個人一貫麵無表情的臉呆滯了的樣子。原來,真的是嚇到了嗎?在察覺到那個人的反應時,心就這麼沉沉的墜了下去。
如同被人挖空了一般,冷風呼呼的灌,隻覺得全身都冷的厲害。就好像回到了六歲那一年,握著母親冰涼的手聽不到回應那樣的痛苦和慌張,那樣的無助。在她以為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時候,那個人卻伸手回抱了她,然後吻住了她的唇……很小心,很淺的一個親吻,卻足以拯救了一個人的命。
可是……之後就相擁而眠,再也沒有話了。
想到那個吻,摩挲這琴上印刻的清羽微微有些臉紅。但是又想到今天早上起來,卻得知百裏翼一早便去早朝的消息,卻不禁有些悵然。昨晚,應該是將自己的心意明確的表達出來了,她這般也算是認可了吧,可是……還是會忐忑不安啊。
撫摸著琴弦,怔怔的思索著,卻不妨被五月的雷聲打亂了思緒,然後大雨便傾盆而下。抬頭從窗口一眼望去,雨滴茂密的砸在園子裏的鵝卵石小道上,碰到凸起的石子的時候,破碎的濺起一地的水珠。大雨很快的連綿成了一片,耳邊除了嘩嘩的雨聲再無其他。下意識的,清羽瑟縮了一下身子,突然覺得有些涼了。
她記得,去年五月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暴雨,天空裏雷電一直在肆虐,照亮了被雨幕覆蓋中的天空。亮光劃過暗沉的天空時,那個人就在書房裏將她抱在了懷裏,低低的安撫。可如今……
待雨停,就回房了吧。她不在的時候,能待在全是檀木香的地方也是不錯的。畢竟,那是她眷戀了那麼多年的味道啊。
雨稍稍小些的時候,清羽就回了房。卻不曾想,百裏翼已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