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君子鋒,今日七公主送過來的烈酒,安姐姐覺得怎麼樣?”百裏翼捏著酒杯,望著安侍女一雙眼睛墨如夜色。
安侍女想了想,笑答,“七公主送過來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按著烈酒來說的話,君子鋒自然是南夏當之無愧的第一位了。不過,這卻還不是烈酒之最。烈酒之中,最好的還是滄州段家的燒刀子。”
百裏翼擺了擺手,“哎,不過是問你好不好罷了,怎的又說這麼多。”她又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安侍女麵前,“莫不是因為姐姐你是滄州人,覺得自家的酒好就想要推銷給我不成?”
安侍女聽到她這句話就是一楞,抿著唇笑了笑,“奴婢說的都是實話,若是要驅寒,這燒刀子可比君子鋒好上幾百倍。如此,公子如今該喝的是燒刀子。更何況,夜已深,公子也該回去休息了。”
百裏翼見她三句話不離口讓自己休息,當下就勾了唇笑道,“讓我回去可以,姐姐得再喝一杯。”
“好。”安侍女曉得小主人難得的小性子又上來了,也不再多言,一改以往溫潤的性子,多年前那些江湖兒女的做派就湧了上來,拿過杯子就一飲而盡。
百裏翼笑笑,又倒了一杯酒給她,“兩杯都喝了,那就再喝一杯吧,湊夠三數。孤好像許多年,都不曾見過安姐姐這般姿態了。”
安侍女抬頭望她,目光漆黑毫無雜色,純淨的就好像落在白色宣紙上的濃墨一般,就仿若,十多年前第一次見著這孩子的模樣。抿了抿唇,目光柔和的望著百裏翼,“喝了這杯,公子就得應了我回房就寢了。”
“孤王說話,一向算數的,姐姐隻管放心便是。”
“好。”又是一幹而盡。
三杯已過,誓言可立。百裏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著眼前的安侍女,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算上之前的,一共三杯,將酒盞朝著安侍女遙遙一舉,“三杯而定,如此,孤就在此給安姐姐踐行,清羽以後,就托付給你了。”她將酒杯放在唇邊,緩緩的咽了下去。
亭角的一彎月冷冷的照著,將百裏翼蒼白的麵龐也模糊的照了出來。安侍女看著她這番舉動,不知怎麼的有些心酸,她點了點頭,垂首,應了聲,“好。”
從這一刻起,她總算知道百裏翼這段時間為何如此的反常了……卻原來,終於到了這一天了嗎?
清冷的月光亮啊亮,將長長的回廊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霜。百裏翼從亭子出來,朝著寢殿的方向走去。剛一進門,熟悉的溫暖鋪天蓋地的掩埋了她。她脫下了身上的大氅,繞過屏風,走向了床邊。
多日照料著百裏翼,清羽也是勞累的狠,今日又在庭院中戲耍了一番,加上臨睡前百裏翼命人泡了安神茶讓她喝下之後,此時的她,正躺在那張寬大的床上睡的深沉。
百裏翼坐在床邊,望著躺在床上的清羽,有些失神。床上的人,有著精美絕倫的麵容,長長的發絲鋪散在淺色的床上,仿若最為精致柔軟的綢緞,隻看一眼,就讓人覺得會舒適得令人謂歎。
百裏翼伸手,摸向了清羽的鬢角。從鬢角開始,一寸一寸的撫向了她的發稍。長長的發絲撩著冰涼的指尖,那樣的觸感又讓百裏翼想起清羽第一次要她的模樣。那時候,她的手也這麼撫著她的發,情絲纏繞食指,就這麼糾葛這再也不想分開了。
從十二歲到二十歲,八年,都是這個孩子陪在她身邊。她的整個年少裏全都是這個人,若是這個人不在了,她又該何去何從呢。清羽……沒有你的話,百裏翼,該有多寂寥啊……
可是,處在這樣的漩渦裏,百裏翼清晰的知道,她們,注定是要分開的。百裏翼的心很小,容不得其他的女人頂著瑞王妃的稱號,可是她的心也很大,除了將清羽冠上皇後這個名號她什麼也不要。
所以,清羽,等著我,十年好八年好,我會帶著北華的十萬兵馬將你迎回來了。因此,在此之前,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為了我長大……
望著她那清純可人的睡顏,百裏翼輕輕一笑,將漸漸回暖的手放在了那人的麵頰上。掌心貼上那人的肌膚時,淚水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洶湧而至……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寒冬深夜裏,一向以冷硬示人的百裏翼,在母親喪禮上都未曾流下一滴眼淚的百裏翼,望著許多年前從街頭撿回來的孩子,抿著唇悄然無聲的哭泣。
前路迷惘,就算是機關算盡也會有失策的一天啊。這樣飄渺的未來裏,再堅強的人,也渴求能被給予脆弱的時候啊……
夏景帝二十一年,臘月,二十日,今上下旨,命京北伊韓光為差大臣,攜糧濟通濟二州。特封民女百裏清羽為定北郡主與七公主商秋攜各界捐款接濟嶽中城!
同月,北華使者快馬跨過源州城城門,奉上聯姻國書……
有些事,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