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望著自己剛剛磨好的墨汁,扭頭看了一眼端坐在書案前的清羽,不死心的又開口勸道,“小公子,用完了那點墨,就歇一會吧,你都擱這裏坐了兩個多時辰了,再這麼下去,身體會受不住的。”
穿著墨色長裙披著大氅的女子,仍舊隻把注意力放在新整理的賬目上,沒有理她。就快過年了,幾乎已經掌管了商家的清羽比以往都要忙。
安蓉見她無動於衷,不由得又接著道,“這帳總是能算得完的,可身體要是垮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話音一落,屋子裏還是隻有賬目翻頁的沙沙聲。安蓉低頭,看著女子精致的側臉,終究還是認命的搖搖頭,道,“好吧,我去給你端碗湯過來。不休息,總得吃點東西吧!”
說著,嘀嘀咕咕的離開了書房。
商州的冬天十分的濕冷,安蓉從廚房裏端了一碗補湯出來之後,便覺著一陣一陣的寒氣從內到外的透出來。這一冷,便一路小跑的趕回了書房。可還沒有到呢,就被人給攔住了。
攔她的人是府裏的管事,安蓉著急著回去,便問他是什麼事。管事的知道這位是小主人身旁最器重的嬤嬤,對她的態度一向恭敬,彎腰便答,“沐小將軍又來府上了,此刻正侯在正殿裏呢,小的這是來替她問問您今天少主人有沒有空見她一麵。”
一聽到這個沐小將軍,安蓉眸光一閃頓時犀利了起來,皮笑肉不笑的應道,“都到年關了,誰還有沐將軍那份清閑勁啊,小公子忙著呢,讓她明年再來吧。”這話說的,可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大管事的一聽,連忙應道,“小的這就去回話,大姑姑你慢走。”
安蓉也不理他,徑自回了書房。關上門,將補湯給清羽盛出一碗放在她身旁,強逼著她喝下去時,安蓉看著眼前越發有韻味的女子,嘮嘮嗑嗑道,“今兒個沐小將軍又來府裏了,那麼多人裏就數她來的最勤快,風雨無阻的。生怕這院子裏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知道她的意圖一般,嗬,今兒個還拖管事的找我問話,我看呐,那管事的多半是給她收買了。”
“小公子,這府裏的事你可得好好管管,不然那一天被整個院子的人賣了你都不知道。”
清羽已經習慣了她越來越絮叨的性子,隻快快的喝完了碗裏的湯,沉默的點頭算是回應她的話。隻那彎彎的笑眼,暴露了她的思緒。
安蓉瞥著她的笑,覺得要念的更多了,“小公子你別不把我的話當真,還這麼樂嗬嗬的笑,你呦……”
清羽喝完了那碗補湯,放在一旁,提起筆在小冊子上笑著寫道,【她來便來,姑姑不要管。】
“你倒是大方,也不管這商州的流言傳成了什麼樣!”安蓉瞪了她一眼,道,“再讓她上門,估計過幾天沐老將軍就會去商府問你爹要女兒了。”
清羽隻是笑笑,並未作答。安蓉見她又是這般模樣,歎了一口氣,“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了,她愛來便來吧。”言罷,頗有些委屈的在一旁坐下,嘀咕道,“這沐小將軍也是越來越能耐了,從滄州追到商州,從商府追到這個別院,但是死心塌地得狠啊。”
清羽隻聽了她一會的喃喃自語,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很快,就把這些從未在意過的事情放下,投入到工作中去。
喃喃自語完了的安蓉反應過來,盯著那張越發清瘦的小臉搖搖頭。輕輕的上前,將桌麵的清羽東西收拾好,轉身又離開了書房。除了關門的時候發出的那一聲吱呀聲,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隻是回來的路上,安蓉於冰冷的冬日裏,再一次被管事的攔住了。
自安蓉關上門之後,書房的門再一次響起已經是一炷香之後的事情了。
一道身穿著黑色大氅的身影輕輕的邁入書房,關門轉身之際很快的就發現了那一個端坐在書桌前的女子。
寬敞的書房裏,十分熟悉的檀木香在香爐中嫋嫋升起,混著鬆墨發出的清香,合成了記憶裏十分熟悉的味道。來人將目光投在了浸在這一片馥鬱芳香的女子身上,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靠近。
坐在書桌前的清羽,身上披著黑色的貂皮大氅,長長的墨發鋪散,與身上衣服的顏色融為了一體。她挺直了背脊,記著賬目,認真而專注,一點也沒有發覺身後有人在靠近。
黑色的影子走向前,距離她一步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俯視著她的發頂,凝眸不語。
察覺到身後有冷冽的氣息傳來,清羽的注意力總算是被喚醒。眉頭一皺,握著筆的手仍舊是很快的記著賬目,而另一手,則是不動聲色的借著大氅的遮擋偷偷的伸到了書桌底下,摸向了鈴鐺的拉繩。
可手指剛一碰到拉繩,就被身後那個突然貼近的擁抱嚇得頓住了。冰涼的氣息從身後包裹住了她,那人彎腰,擁著她,將冰涼的麵頰貼在她溫熱的臉上,旋即,耳畔傳來了許多年都未曾聽到的清冽聲音,“你現在,是不是還要把護衛給叫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