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開始將矛頭指向了貴族,那麼皇帝自然是什麼都算計好了的。
在清羽身旁,百裏翼總是不想多言朝中之事的,簡單的說了幾句之後,便轉了話頭,“近日小念到我哪兒去上學,他回來可曾跟你說過有什麼不適嗎?”
借著最近的流言,百裏翼順理成章的將小兒子送到自己府中跟著女兒一起上課,當然,小兒子並未曉得自己就是他另外一個母親就是了。
清羽搖搖頭,在她掌中劃道,【他很喜歡那裏,商秋先生教的很好,驚鴻也在,他便更歡喜了。】
百裏翼點點頭,“嗯,那便好。商秋畢竟是在皇庭裏長大的人,禮儀和學識當年在南夏貴族的圈子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她來教導鴻兒和小念,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幸得當年給她安排的住處是在寧州,不然白白放掉這麼一個人才,當真是可惜了。”她歎了一聲,頗有些感慨。
當年商秋詐死之後,百裏翼遵守承諾,將葉娜送給了商秋,並安排她到住在寧州,按照她的意願,做了書院裏的女夫子。而武藝不差的葉娜,則是同一間書院的武教官。兩人把話說開,日子倒是過得美滿。
清羽念著自己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商秋時的模樣,抿起唇角,微涼的指尖落在了百裏翼溫熱的掌心上,【的確是可惜了。】
若不是嫁給了百裏翼,這樣風華絕代的人,應該是站在皇庭之上,笑看風月聲名遠播的奇女子。而不是,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但同時,清羽也曉得,這是嫁給百裏翼之後,商秋所能得到的最好結局。
是孤寂一生困在繁華的後院中,還是孑然一身自由立在天地間,這位驕傲的南夏七公主,所選擇的一定會是後者。更何況,還有一人,能與她攜手共進。
思及此,清羽莫名的有些惆悵。從百裏翼的口中得知所有的事情經過,她免不了想道,遇上百裏翼之後,再遇上那位葉娜公主,恐怕是那位芳華絕代的七公主,此生裏的不幸中,最大的一件幸事。
她頗有些失常的模樣讓敏銳的百裏翼察覺道,心一凜,百裏翼抓住了她微涼的雙手,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了,身體可是不適了?”
清羽搖頭,微微側身,將目光落在了百裏翼的臉上。她伸手,微涼的指尖劃過對方的眉眼,目光澄澈。百裏翼也看著她,一雙墨色的眼眸深不見底。良久,清羽指尖滑落,落在了百裏翼的掌中,寫道,【七公主大才,怕是想到聖賢莊去的。等孩子們都長大了些,就不要勞煩她了吧。】
清羽不傻,她不可能不知道,百裏翼的手段有多麼的陰暗。這個人有些時候做的事,就好像那雙眼眸一般,幽深得讓人害怕。可她也知道,如果不這樣,百裏翼連保護好自己的可能都沒有。
讓商秋詐死,是為了王府後院的空位,留下孩子,是為了南夏朝局對她的態度,讓商秋呆在自己視線以內,是為了監視。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所做的手段而已。
就連當初,在調查清楚清羽身份之後,當機立斷做出來的事情,也陰暗的讓人害怕。把她作為籌碼,與商之秋做交易,獲得更多的錢財用以培養勢力,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便已經是心狠如斯。
有時候清羽也會想,如果自己對她沒有那麼重要,會不會讓自己離開南夏的那四年裏,百裏翼是否打定了一輩子都不會將她要回來的主意。
越是年長,她越是曉得,此刻抱著自己的人,是有多麼的薄情狠心。但幸好,並不是全部都是。
若是心狠手辣之人,根本容不下商秋,隻怕在王府裏之時,商秋便命不久矣。更不論,還有那個羌胡來的公主,不也是還好好的活著嗎?
她知道,抱著自己的那個人,是有心的,心裏隻有她,那樣便夠了。她抬手,半捧著百裏翼的臉,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水霧。
百裏翼來不及想,清羽這句話是不是在苛責自己的狠心,又或者是在害怕自己的陰暗麵,便直接點頭,應了一聲,“好。”
不欲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多談,百裏翼伸手,摁住了清羽輕拂自己麵頰的手,笑了笑,說道,“商秋先生的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明日我請婚的折子就到父皇的案前,你準備好,再嫁給我一次嗎?這次,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你名清羽,複姓百裏。”
她望著懷裏的女子,目光認真的一如十二歲那年冬日時,搖晃的馬車裏,盯著自己摟著懷裏的六歲幹枯瘦小的女孩那般,清澈明亮。幹幹淨淨,認認真真的對著她說,“我的名字,百裏翼。”
一記,就是漫長的十八年。
清羽有些恍惚,將指尖落在了對方起了皺紋的眼角,輕輕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無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