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風雲瞬(1 / 2)

這樣潔白無瑕的雪,上官世子一生隻見過兩回,此時這場沉默的雪算一回,當了三年質子返國時,百裏軍官備的那場接風宴,恰巧也是個雪夜。

“竟然勸不動他,本卿能做的,大概隻有陪他一道忍受寒冷了……”

也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後一回,上官潛意識裏當是曆練了。

雲靴陷入雪地,位至出水線時,終於見屋頂上的藍袍有了動靜,雲生守望著四方天地,發現它大的能容納下一切生靈,和所有的罪惡。

雙目蘊含著世間最特別的能量,雲生身體向後微倒,不知是角度問題還是錯覺,上官隱隱覺得雲生的嘴角有些上揚,似乎在笑……

畫麵真是又美又詭異,可看久了,心頭莫名會籠著悲愴。

“雲生很小的時候,就時常思考一個問題,整個鄴國已算得上是敗絮其中,為何苟延殘喘這麼多年,卻遲遲沒有滅亡。”

是在變相咒自己的國家,上官征衣眉山起伏。

這種高深莫測又掉頭發的問題,上官小的時候也想過,生來遊走於權力的巔峰,對官場上的所見所聞,感觸同旁人多少有所出入,日日打交道自然而然便生了疑惑。

小上官坐在書案前,油織燈亮了一宿,得上天眷顧終是想通了,避免日後少走了很多彎路。

反國家,等於反高權,可這高權正是自己,難道要推翻自己嗎,前朝亦無古例可循,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站在小上官的立場他無法做到。

換一種思路,朝綱混沌,百姓辛苦勞作供養著皇室宗親同世家大族,國家有難,首先挺身而出的該是萬民養著的這些人,這是他們的使命,不然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反國與救國隻在一念之差,後者無疑比前者要難的多,一旦心中有了信念,便神魔不懼了。

而雲伴讀自小生活的階層更接近於現實,二者可謂雲泥之別,觸目可見民間疾苦。

“父親位列九卿,評遍大鄴各路才子高士,無不一語成讖,他對汝也有短短的一言,”上官征衣語氣平靜,半點沒有移開視線,“少機警,輕世故,極諳禦勢之術,他日一人可獨步天下。”

注視屋頂上的少年,一字一句冰冷到不近人情:“汝腳下站著的土地,是鄴國的國都,它是一座很偉大的城市,沒有律法,任何秩序也會崩塌。

“本卿亦是國中人,將此大逆不道的言論揭發乃是天職,一字不落的轉述與父親,他身為清流之首,按大鄴律法,此罪當以大不敬論處,後果是棄世。”

上官義正言辭,該發聲時他從不退縮,竟降大鄴,應當愛它敬它,這是上官的信條。

於公,身為禦史世子,他要為這個身份負責,站在天平的適當位置說出符合身份的言論。

於私,同是生而為人,情感和思維是上蒼賦予,即使天子也無法剝奪這項權利。

上官緩了緩語氣,對視屋頂上的小雪人:“國家本身沒有錯,大鄴無罪,舊安生是大鄴的人,死為大鄴的鬼,竟然生死皆擺脫不了它,不如嚐試愛它。”

曉之以理前戲到此為止,上官征衣向雲生張開雙手呈懷抱狀,不厭其煩道:“還沒感覺到冷麼?聽話,本卿會接住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