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盯著倪氏的眼睛,聲色俱厲道,“你再這麼作下去,到時候看他們會不會在過繼之事留一手。”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倪氏驚得跪直了身子,高聲道,“他們還敢讓二郎絕嗣不成,我們倪家也不會答應。”
崔氏眉毛緊緊皺了起來,“我自然不想讓二郎絕嗣,可大房找個由頭把孩子留在身邊多養幾年,養得懂事了再過繼,難道還辦不到嗎?到時候看你算盤怎麼打?”
“哪有過繼記事孩子的理!”倪氏忿然道,還有沒有規矩了。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著倪氏,“孩子八字輕,十歲之前除了至親不得見外人。法子還不是人想出來,想留還怕留不住。再幹脆點孩子八字不和、生肖相衝,等個十年八年才有個合適的孩子,那時候你何齡?”說不定都死了。
崔氏聲音一頓,隱隱覺得搞不好,大房真的打著熬死倪氏的主意,誰舍得把孩子交給倪氏,不怕被教成個冤家。
崔氏突然想到的事情,倪氏也想到了,這可是她從來沒想過的。蓋因這些說辭都有失厚道,非君子所為。倪氏鄙薄成國大長公主和曹氏,但是對李廷和李徽的操守卻是十分有信心,兩人可是世家子。
倪氏伏地大哭,聲音淒然倉皇,“我二十喪夫,年屆四十喪子,難道臨老臨老,連含孫弄怡之福都無法享嗎?母親,母親,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三娘縱使日後再有出息,沒個兄弟搭把手也不成啊。
倪氏如此作態,崔氏隻覺得厭煩,每每都如此,一不如意就拿這事說嘴,再多憐惜也要被她耗光了,“連影都沒有的事,你哭甚?你要是能讓他們放心,相信你會好好照顧孩子,難道他們會喜歡落人話柄,這還是長臉的事情不成。”話鋒一轉,厲聲道,“可是你若做了初一,就別怪人做十五,隻許你委屈別人,自己就半點委屈都不想受,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倪氏依舊神色惶惶然,彷佛被抽走了大半的活力,養一個貼心的孫子給孫女做臂膀,實在是她這餘生最大的心願之一。可是猛然發現這個原本以為唾手可得願望突然變得虛無縹緲,倪氏整個人都慌了神。
崔氏見她黯然模樣,油然而生一絲不忍,可一想到家中近況又按下去,她都這把年紀了,實在不想見小輩鬥得烏雞眼似的。三娘已經夠苦,不能讓她被倪氏害的與長子那邊離了心。
何況這又何嚐不是為倪氏好,再這麼由她鬧下去,踩到了成國大長公主的底線,怕是自己都保不住她。她真以為成國大長公主隻有那麼點脾氣,那可是方皇後的親閨女。
方皇後!她打小就聽著對方的名頭長大,國色天香,才思敏捷,還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崔氏活到這把歲數再沒見過如方皇後般風華絕代的女子。
一個女人才貌雙絕,她還出身顯赫,再有野心,注定不能平凡,方皇後的確一生轟轟烈烈了,嫁給當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宗,幫著太宗扳倒太/祖兩任太子。
太宗稱帝後,輕徭役,薄賦稅,休養生息、發展經濟。待太宗大權在握,威嚴日隆之後,大興改革,提拔以謝集為代表的寒門庶族,又將丞相之位一分為六,廢三公九卿,推三省六部,規定官員異地為官,三年一評不得連任……
被太宗一通折騰下來,世家權利顯而易見的縮小,皇權得到加強。對此方皇後可是功不可沒,奏章上甚至偶爾可見方皇後批注。要不是如此殫精竭慮,方皇後或許也不會不到四十就甍逝,聖瑞太子與太宗也未必會走到父子相疑的境地,以至於被康王以巫蠱陷害而囚於清玄宮,最終東宮一家子都死於一場大火。若非如此現今這朝廷可要大變樣了,先帝和當今才智平平,太宗那時的政策到如今差不多都形同虛設,世家再次轄製皇權。
想起種種,崔氏心頭一凜,正色道,“你要是不會說話,那就做個啞巴,大房三房就是捅破了天,你也別吱聲,隻管好好帶三娘。”
倪氏心下悲憤,可是被掐著命門,隻能哽咽道,“那過繼……阿春怎麼能沒個兄弟扶持。”
“就看你自己了,”崔氏垂下眼,淡淡道,“曾孫女要緊,還能越得過兒子、孫子、曾孫子嗎!”
這話委實無情,倪氏如遭雷劈,崔氏這是赤/裸裸的表態,她不會為了三娘逼迫大房。而倪氏最大的倚仗就是崔氏對她們這一房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