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那麼十幾日後,京城進入了深秋時節,聖上終於憋不住,親自下了帖子請嵇老頭進宮,美其名曰敘舊,但對於嵇老頭要不要搭理他這回事,聖上自己心裏也沒底,畢竟當年嵇老頭進宮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小屁孩,這敘舊敘的名不正言不順,依照嵇老頭那臭脾氣,不搭理他也實屬正常,聖上手裏還備了另外兩封帖子,預備著三封帖子都被打回來的時候,聖上就隻能屈尊降貴親自登門去請了。
然而聖上沒想到的是,帖子隻用到第二封,嵇老頭就答應了進宮,聖上喜的不行,簡直受寵若驚,猶如在他的帝王之路上記了一筆豐功偉績,畢竟他爹當年到死都沒能再見嵇老頭一麵,他居然兩封帖子就把人請來了。
連顧昀都沒想到嵇老頭會這樣配合,還以為會難為一下聖上,他這連驟得園接駕都預備好了,卻是沒用上。
於是跟他媳婦直念叨可惜,“我還指望看看聖上三顧茅廬呢,老頭怎麼轉性了呢。”
“我怎麼覺著你有點幸災樂禍啊。”
“也不算幸災樂禍吧,就是見不得聖上舒坦。”
誰叫聖上整天指派的他團團轉。
謝景翕不聽他瞎扯,嵇老頭進宮這事一直梗在她心頭,總覺的要有事,嵇老頭真耍脾氣難為聖上她還不覺的奇怪,答應的這麼順溜一定有隱情。
“我琢磨著,聖上跟二皇子這病是不是不大好治,這之前你可是早就知曉這事了?”
顧昀見他媳婦又沒拿正眼瞧他,不禁失笑,“我家阿翕這麼聰明,哪用我事事告知,本想著讓你好好養胎,你到是一刻也閑不住,我所知的也是從晉王那裏聽來的,不過有些事連他也是知之甚少,還是前陣子聽老頭說的,這病他治不了。”
果然是這樣,謝景翕蹙眉,怪不得聖上千方百計的遮掩,病不好治,還會遺傳,這也就意味著被遺傳了病的皇子天然就失去了繼承皇位的權利,但聖上卻穩穩當當上位這麼多年,還指望著治好二皇子扶他上位,如此隻能證明他有病這事幾乎是沒有人知曉,那聖上這皇位拿的就有些不那麼正當了。
怪不得晉王心裏不平。
嵇老頭當年沒能治好先皇,那治好聖上跟二皇子的幾率也不大,然治好治不好都在其次,謝景翕擔心的是,一旦聖上知曉這病無救,知曉內情的人說不定就要被滅口,如此一來,嵇老頭跟顧昀就是首當其衝。
謝景翕大驚,“玄塵,這會子送外祖父走還來得及嗎,我覺的這趟渾水還是不要淌了的好,萬一聖上他……”
顧昀握住她有些發涼的手,“你忘記當初是怎麼與我說的了麼,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過去的,老頭躲了一輩子,終究要有個了斷,能善了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顧昀頓了頓一頓,眼裏閃過一絲陰霾,“那就隻能硬來了。”
謝景翕心一沉,頓時涼了半截。
嵇老頭是被秘密接進宮的,聖上有病,自然不想鬧的人盡皆知,不過嵇老頭還是受到了他應有的禮遇,轎子一路抬進大殿門口,聖上屈尊前去相迎,若非礙著自家身份,差點就彎腰作揖。
“嵇老先生別來無恙,朕心甚慰。”
嵇老頭眼皮子一抬,“聖上客氣。”
果然跟他爹一樣,都生了一副刻薄短命相,倒不是天生如此,皇位坐久了的人都這模樣。
嵇老頭板著臉正經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跟挽著褲腿在田裏踩泥巴的鄉下老頭判若兩人,無端生出幾分絕世神醫高深莫測的氣質來。
聖上越發恭敬。
“不知嵇老先生身在京城,朕早該前去拜會的,先皇臨終前還囑咐朕,將來若是有幸再見嵇老先生,定要以禮相待,並代他感謝您當年的救命之恩。”
“您還是上座讓我磕頭行禮吧,治病不救命,這恩情我受之有愧。”
聖上被他噎的不輕,沒兩句話就端出先皇來示威,是他話說差了,怨不得嵇老頭沒好臉色,腸子悔的隻想竄出來抽自己倆嘴巴。
於是訕訕的座上寶座,按照正常禮數受了嵇老頭的禮,然後就沒了下文。
聖上出師不利,話都忘記怎麼說了,搜腸刮肚一番方才開口:“朕便有話直說了,此次請嵇老先生重新出山實屬不得已,打擾您清靜還請勿怪,朕有求於老先生,乃是為著老二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