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話,在鍾璿還沒有失憶前鍾爸鍾媽就提過很多次,每次才起了個頭,鍾璿就表現出無比反感和不耐。但這次,鍾璿卻沒有任何抗拒,還很配合地點點頭說:“那就交給你們了。”

鍾爸頓時目瞪口呆,連鍾媽都覺得很有必要找醫生再檢查一下女兒的腦子。

“你不反對我們幫你安排相親?”鍾媽擔心女兒沒聽清楚鍾爸的話,刻意加重了“相親”這兩字。

鍾璿無所謂地道:“為什麼要反對?總要嫁人的嘛,要是有哪個男的不嫌棄我年紀大,我就和他試試吧。”

鍾媽當即大受刺激,腦子裏第一反應不是鍾璿日後夫妻和睦兒孫滿堂的溫馨畫麵,而是當初在手術室外同樣擔憂得茶飯不思的陳靜故作鎮定地笑著對他們保證鍾璿肯定沒事的情景。

鍾媽還記得情緒失控的自己衝陳靜吼道:“你保證有個屁用?要是小璿真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保證?拿什麼保證?”

陳靜依舊微笑,從容自若,就像能夠一眼看到未來那般篤定:“我拿我自己保證,真的,沒事,大不了我賠你們一個女兒,我當你們的女兒,你們還有我呢。而且鍾璿舍不得我……”

鍾媽當即就想反駁憑什麼啊,那是我們的女兒,怎麼就隻舍不得你,你當我們都死了?但陳靜接下去的話,卻讓鍾媽整個心都揪起來了。

“鍾璿舍不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她知道我最怕孤獨,除了她我不會再找別人,如果她不在了,我就隻有一個人了,她舍不得的。”

陳靜說這些話時依舊神色平靜,就像一貫以來給人的感覺,落落大方,優雅自持,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

說實話,鍾媽從來不覺得陳靜有多愛自己的女兒,自家女兒對她如珠如寶,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方方麵麵都照顧得妥妥當當,她能不欣然接受?怕是等哪天陳公主膩了厭了,把自家榆木腦袋的女兒一腳踹開,她才知道後悔。

陳靜的感情總是埋得很深,輕易不讓人看見,直到她說出這番話來,鍾媽才真正看清楚這個女孩,對她完全改觀。哪裏是自家女兒吃虧,分明是占了大便宜。

而等到鍾璿的手術終於結束,醫生走出來宣布傷者已經過了危險期,陳靜卻驟然暈倒時,鍾媽才明白過來這孩子先前有多麼緊張多麼焦慮,但為了安撫自己和鍾爸,卻極力表現出堅強樂觀的樣子,給他們鼓勵,讓他們安心。

“媽,你怎麼了?”察覺到鍾媽居然突然眼眶泛紅,鍾璿完全驚惑了,我都已經順著你們的意了啊,你還想怎麼樣?

鍾爸拍了拍鍾媽的肩膀,轉過頭自作主張地向女兒解釋:“你媽這是欣慰啊,她都高興得要哭了。”

鍾媽:“……”

鍾璿:“……”

男人的神經還能更大條一點嗎?

鍾媽抹抹眼角,穩定一下情緒才道:“剛才沙子不小心跑眼睛裏了,沒事。”

沒有人戳穿鍾媽的謊言,但也沒有人知道鍾媽被什麼事觸動得熱淚盈眶。

鍾媽接回之前的話題繼續試探著問:“你真的沒想過要留在這裏生活?”

“……想過。”鍾璿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挺喜歡這個城市的,不過在哪個城市不也照樣生活?”

鍾媽在心裏“呸”了一聲,你大不了就是知道這城市還有個晚上放音樂噴泉的小公園而已,你半步都沒離開過醫院,知道這城市有幾條街道幾個車站嗎?恐怕一出去就迷路了,你喜歡這個城市的什麼?

分明就是舍不得陳靜。

鍾媽不得不感歎愛情的偉大和自家女兒刻進骨髓血液裏的奴性,怎麼一見到陳公主,就立馬神魂顛倒?你都忘記她了還這麼迷戀她真的好嗎?

鍾媽不由想起陳靜說過的那句話。

鍾璿舍不得我一個人孤零零……

當時是特殊情況,榆木腦袋的女兒有可能要死了,作為愛人,悲從中來說出的話隻能表明那一刻的心情,不對未來作任何約束。而現在,鍾璿平安無事,甚至有了要成家的念頭,陳靜不是笨蛋,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並且還是一棵準備和他人共結連理的歪脖子樹……啊呸,怎麼這樣形容自己的女兒?!

無論如何,女兒這邊算是想通了,陳靜是聰明人,遲早也能釋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誰讓她們都生做女兒身呢?大眾的歧視、社會的壓力就擺在那裏,挑一條平坦的路來走不說一定能幸福,但至少不會受人白眼遭人非議。

“那我們下午就去買車票,明天就幫你辦理出院手續,離開這裏。”神經大條的鍾爸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