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爬上陪護床,麵向鍾璿那邊的方向側躺著,身體微微蜷縮起來,睡姿很像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小貓。

陳靜的睡眠質量一向不太好,很少能碰到一夜無夢,沉睡到天亮的狀況,她睡著了肯定得做夢,深深淺淺,斷斷續續,像坐在空曠無人的電影院裏觀看午夜劇場,巨大的熒幕上放映著一幕幕支離破碎的片段,怎麼也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睡前“輕薄”了一下鍾璿,陳靜醒來後還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個有點久遠的夢。

從床上起來,推開窗門,讓清新的晨風灌進房間,入秋之後早晚的氣溫有點低,但陳靜仍穿著短袖,也並不覺得冷。

天涼好個秋。

轉過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低低地道了聲:“早安。”

還是,無人應答。

住院部樓下有飯堂,陳靜去得早,不用怎麼排隊。照例豆漿加包子,簡簡單單便解決掉一頓,記憶中可口香甜的溏心蛋和外酥內軟的火腿腸已經許久不曾吃到了。

吃完早餐後,陳靜回了一趟家,給家裏的小貴賓犬喂水喂飯,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帶上一套幹淨的睡衣回到醫院。睡衣是為鍾璿帶的,陳靜每天都會替鍾璿擦身體和換衣服。

陳靜沒有為鍾璿請護工,樣樣事都親力親為,剛開始時護士覺得她應該堅持不久,外表看上去那麼嬌滴滴的姑娘,穿得整潔漂亮,怎麼看都不像會伺候人的主,即使有心,恐怕無力,久病床前無孝子,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然而,陳靜還真堅持到了下來,直到現在。

陳靜幾乎不參與任何社交活動,用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來護理鍾璿,替她梳頭發,替她擦身體,替她換衣服,替她翻身,替她按摩,給她讀報紙或者念小說,日子過得機械又單調,光是想象都覺得枯燥乏味,但陳靜就是這樣走過來了,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有條不紊。

不過是習慣,而已。

陳靜留在病房的大部分時間,多數還是用來看書或者寫稿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做了那樣的夢,陳靜現在有點心不在焉,老是分神。

陳靜夢到某一年元宵,自己和鍾璿到鎮上的小寺廟上香,那時候兩人還沒有正式言歸於好,鍾璿跪在觀音像前虔誠地求簽,堅信隻要求得上上簽,便可和陳靜破鏡重圓。

夢中,鍾璿如願以償,拿著上上簽走到她麵前,邪魅一笑。

實際上,那天鍾璿手滑,簽筒掉落在地,還打了個轉,竹簽撒得到處都是,陳靜假裝不認識她,悄悄融進香客裏。

後來他們才聽說鎮上的那座小廟供奉的是送子觀音,隻送寶寶,不管姻緣。

鍾璿知道後有點沮喪:“白來了一趟。”

“你心不誠。”陳靜說,“就算拜了‘牽手’觀音也沒用。”

鎮上正逢圩日,街道人滿為患,鍾璿說:“小心別蹭到那個雞籠,上麵有雞便便。”手很自然地攬著陳靜的腰,將她帶到一邊。

陳靜躲過雞便便後,過河拆橋,打掉自己腰上的爪子:“好好走路。”

鍾璿委屈地看著她:“我哪裏心不誠,蒼天可鑒。”

陳靜樂了:“那還真的隻有天知道。”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鍾璿說:“小心別蹭到那個鴨籠,上麵有鴨便便。”手很自然地攬著陳靜的腰,將她帶到自己懷裏。

陳靜躲過了鴨便便後,過河拆橋,掙開鍾璿的手:“謝謝,可以了。”

鍾璿乖乖地鬆手,但腦袋耷拉著,滿臉失落,仿佛一條被主人嫌棄了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