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報應(1 / 3)

彭太夫人就著齊嬤嬤的手上了自己的馬車,車簾才一放下,她臉上的笑便再也忍不住流淌開來,仿佛已經看到了顧蘊不日接到賜婚聖旨時的絕望與敢怒不敢言一般,那樣的情形,光想想已讓她痛快得恨不能大笑三聲了。

以致顧葭反常的十分沉默,一路上連話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她都沒注意到。

還是在馬車已駛進了顯陽侯府所在的同康坊的坊門,有微弱的燈光透進車裏後,彭太夫人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顧葭耷拉著腦袋,一副葳蕤的樣子,因忙關切的問道:“葭兒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累壞了?我們很快就到家了,你再堅持一會兒,到家就可以休息了。”

本以為顧葭隻是累著了的,不想這一問,卻將她給問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後,才抽抽噎噎的道:“祖母,我不是累著了,我是被人給欺負了。”

然後將下午自己與靜和郡主撞上之事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哭道:“祖母,都是顧蘊害我被靜和郡主打的,若不是她非要去逛什麼勞什子花園,若不是她對我冷嘲熱諷,還縱容她的丫鬟對我不敬,我又怎麼會氣昏了頭衝撞靜和郡主,祖母,您可一定要嚴懲顧蘊,尤其是她那個丫鬟,為我做主啊!”

渾然忘了若非有顧蘊替她出頭,她早被打成豬頭,成為今年女兒宴的笑柄了,竟還有臉倒打一耙。

彭太夫人聽完顧葭的哭訴,第一反應自然是同仇敵愾,倒不僅僅是因為心疼顧葭,更是因為同樣的事情別人做了她可能隻生五分氣,換成顧蘊做了,那就得生十五分的氣了,說到底還是恨毒了顧蘊這個人。

但轉念一想,顧蘊馬上就要落入火坑,成為有史以來最悲慘的太子妃,指不定很快更是要成為寡婦,一個年僅十歲的寡婦了,她就是有再多的氣,也出盡了,一時倒是懶得與顧蘊計較了,因軟聲安慰顧葭道:“你且等著瞧罷,她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接下來的幾十年一直到她死,她都隻能過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哪裏還犯得著為這麼大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嚴懲她,沒的白髒了我的手!”

顧葭原是個乖覺的,一聽這話大有文章,也顧不得哭了,忙問道:“祖母這話從何說起,顧蘊的好日子真的要到頭了嗎,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快說我說說,她的好日子是因何快到頭了,我也好與祖母一道高興高興啊!”

在賜婚聖旨沒降到顯陽侯府之前,彭太夫人本不欲讓她和齊嬤嬤以外的第三個人知道此事的,但她實在太高興了,高興之下,也顧不得旁的了,索性附耳過去,如此這般與顧葭說道起來,說完後方抬高了聲音,笑道:“怎麼樣,這下你心裏那口惡氣該消了罷?”

顧葭早已滿臉是笑,聞言忙不迭點頭道:“消了消了,徹底消了,痛快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到底是祖母有智計,不知不覺便將咱們的心腹大患給解決了,隻要一想到以後她隻能日日以淚洗麵,我白日裏哪怕受再多委屈,也不值什麼了!”

彭太夫人冷哼道:“她仗著有個得力的外家,仗著手下有銀子有人,素日給了我們多少氣受,如今也該是她還債的時候了,總不能讓我們光挨打卻不反擊罷,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顧葭也冷哼道:“可不是,她總得為自己素日的囂張跋扈付出代價才是!”

祖孫二人對視一眼,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好。

一時馬車在顯陽侯府的垂花門外停下,早有金嬤嬤與周嬤嬤各自領著大房與二房的丫頭婆子們迎在那裏了,彭太夫人再不好也占了婆母的名分,祁夫人與周望桂可以借口身懷六甲不親自來迎接她,卻不能連個下人也不打發來。

若是以往,看見兒媳們這般怠慢自己,彭太夫人勢必要生氣的,但今日她心情好,也懶得與她們計較了,隻是難得和顏悅色的交代起顧菁姐妹幾個來:“玩了一日,你們也都累了,就不必隨我去嘉蔭堂了,各自回屋早些歇下罷……”

話沒說完,忽然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刺過來,忙下意識看了過去。

正好就對上顧蘊冷冽如刀的目光,也不知是顧蘊的目光太過駭人,還是自身做賊心虛的緣故,彭太夫人激靈靈就打了個寒顫,心裏更是一“咯噔”,這小妖怪不會是已知道什麼了罷,不然她怎麼會於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的拿如此瘮人的目光看自己?要知道這小妖怪一向麵上功夫都做得很到位的。

可不應該啊,這事兒除了齊嬤嬤,整個顯陽侯府就她知道了,便是如今,也隻多了個葭兒而已,這小妖怪怎麼可能會知道?錯覺,對,一定是她的錯覺,她隻是在自己嚇自己!

彭太夫人自我安慰了一番,心下稍定,忙又朝顧蘊看去。

就見顧蘊竟仍盯著自己在看,比之方才的麵無表情,這會兒她嘴角總算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了,隻是那笑意同樣冰冷如霜,還帶著幾分淡淡的嘲諷,也不知是嘲諷彭太夫人,她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事情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還是在嘲諷她,她的美夢根本就不可能成真?

彭太夫人瞬間汗透衣背,也顧不得再交代顧菁幾個了,胡亂扔下一句:“大家都散了罷!”便帶著顧葭與齊嬤嬤,忙忙朝嘉蔭堂所在的方向疾行而去了。

顧蘊這才嘲諷的收回視線,與顧菁幾個行禮道別,然後被簇擁著回了飲綠軒去。

隻是梳洗更衣過後,想起慕衍雖答應了他能幫她全身而退,可茲事體大,哪怕隻是萬分之一的險,她也冒不起,顧蘊猶豫再三,還是讓卷碧挑了燈籠,在夜色中去了朝暉堂求見顧準和祁夫人。

大伯父到底是天子近臣,正三品的大員,辦法總比她多一些,她那些所謂的厲害與強勢,在大伯父眼裏,隻怕都是在弄小巧兒而已,多一個人想辦法,總要多一分希望。

顧準與祁夫人還沒睡,正在燈下說著女兒們的親事,可巧兒正說到顧蘊,祁夫人因說道:“年前我已與九妹妹去了信,把蘊姐兒的情況大略與她說了一下,問她是個什麼意思。前幾日回信總算到了,從信上來看,九妹妹對蘊姐兒是極滿意的,隻等過些日子擇日進京來親自相看了,蘊姐兒的品貌才德都沒的說,隻要九妹妹願意進京來相看,這事兒便已算是成了七八分了,就是不知道平老太太與幾位平太太會不會不滿意騰哥兒?”

誰知道杏林就走了進來屈膝稟道:“侯爺、夫人,四小姐求見。”

祁夫人不由笑道:“所以說不能背後說人呢,這不說著說著就來了?”命杏林,“快請四小姐進來。”

顧準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都快到各處下鑰的時間了,蘊姐兒卻急巴巴的過來了,隻怕她是遇上了什麼極為難極棘手之事啊!

不想顧蘊進來衝夫妻兩個行過禮後,卻隻問了祁夫人的身體幾句,便告辭了,倒弄得顧準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丫頭這般急巴巴的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問問夫人的身體可好?

見祁夫人很受用於顧蘊的關心,顧準也不多說,隻叫住顧蘊道:“外麵黑燈瞎火的,雖是在自己家裏,也得防著不小心磕著碰著了,大伯父送你回去罷。”

爺兒倆遂一前一後出了屋子,又出了正院的院門後,顧準方問道:“蘊姐兒,你這會兒過來,必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與我和你大伯母說,怎麼事到臨頭了,你反倒什麼都不肯說了,難道你仍拿我和你大伯母當外人不成?”

顧蘊忙道:“我並沒有拿大伯父大伯母當外人,我的確遇上了一點事兒,但我方才想了想,我自己應當能處理好,所以我才沒告訴您和大伯母的,您別擔心,我真的能處理好。”

“你真的能處理好?”顧準問道,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既擺明了不願意說,顧準也不好再追問。

顧蘊笑道:“我真的能處理好,等我實在處理不好了,我再求助於大伯父與大伯母也不遲。”

方才在來的路上,她是一心想尋求大伯父大伯母幫助的,但在見過杏林後,她卻忽然改變主意了,她就算把事情告訴了大伯父大伯母又如何,大伯父與大伯母又能怎麼辦?

讓大伯母明兒一早就去與益陽長公主交涉?且不說益陽長公主肯不肯改變主意,為此顯陽侯府又要付出什麼代價,大伯母憑什麼去管這事兒,大伯母是宗婦不假,卻也沒有幹涉侄女婚事的立場,除非她是被人送去做妾,危及到了家族的聲譽與榮辱,可她又不是被人送去做妾。

且像彭太夫人這樣,上趕著推自己親孫女兒入火坑的祖母與父母畢竟不多,沒了她,益陽長公主上哪兒再找一個比她更符合條件,家裏長輩又心甘情願的人選去?

讓大伯父去與皇上說,她年紀還小,連自己都要人照顧,更別提照顧太子殿下,且她短時間內根本沒法為皇室開枝散葉?皇上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何況人都是這樣,自己的人自己可以嫌棄,別人卻不能嫌棄,太子殿下再不得皇上寵愛,那也是龍子鳳孫,輪得到你一個做臣子的嫌棄?

即便皇上能將大伯父的話聽進去幾分,說一千道一萬,她終究不是大伯父的女兒,隻要彭太夫人與父親願意,便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大伯父又能怎麼著!

當然,僅僅隻是因為這些,顧蘊還不至於打消求助於顧準和祁夫人的念頭,更重要的是,方才杏林進去替她通稟時,看著杏林的背影,她眼前竟忽然浮過了慕衍下午與她說話時認真的表情,還有他那句‘你相信我’,雖隻有短短的四個字,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可靠與安心,覺得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顧蘊瞬間覺得,自己既然當時選擇了相信他,就該相信到底才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不定慕衍真能幫自己全身而退呢?自己這樣瞎折騰,除了將事情鬧大,將更多的人拉下水以外,反而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