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宗皇後一聽三皇子妃的話,便知道兒子是打的什麼主意了,這是打算先穩住萬氏,待過一陣子,若他的身體能複原如初,自然就最好,若不幸實在不能了,他也已與萬氏同床共枕過,建立起感情了,要讓萬氏向著他,讓萬家繼續支持他的可能性無疑會增大許多,倒的確是眼下最穩妥的法子了。
宗皇後一時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欣慰的是兒子經曆了如此重大的打擊,好歹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熬了過來,總算不枉她二十幾年來對他的悉心教養栽培和在他身上費的苦心,隻要他以後也能這般堅韌頑強,何愁他們母子不能笑到最後?
心酸的則是兒子才這麼年輕,難道就真要似入定的老僧一般,自此隻能過無欲無求的日子不成?男人一輩子最大的追求,說到底還不是錢權美色,可以後兒子卻再不能享受美色,他的人生也將再不完整了,叫她怎麼能不心疼心酸難耐!
不過也就隻傷懷了片刻,宗皇後已及時斂住了情緒,如今的情形再差,難道還能差過兒子剛受傷之初,天真正要塌下來了之時嗎?
她緩聲與三皇子妃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本宮與稷兒都不會忘記你的好,將來自不會虧待你的。你回去後告訴稷兒,本宮與他外祖父都正竭盡所能的為他尋醫問藥,假以時日,他一定能複原如初的,讓他千萬不要著急,曆朝曆代哪個成大事者,在成大事之前,沒有經曆過一番艱苦磨難的,焉知這一次,不是老天爺對他的考驗?隻要他熬過了老天爺的考驗,以後便再沒有任何事能打倒他了!”
三皇子妃忙應了:“母後放心,臣媳回去後定會一字不漏轉告給殿下的。殿下這幾日身體也已好得差不多了,至多再過幾日,就可以如常上下朝如常辦差,屆時自然也能如常來給母後請安了,母後也千萬放寬心,最壞的時刻,我們終究已經熬過去了。”
宗皇後聞言,就越發欣慰了,果然隻有苦難才能加速令人成長嗎,連柯氏都變得這般懂事了,若兒子能盡快複原如初,該有多好?
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說來玨兒開了年就四歲了,也是時候該啟蒙念書,學習弓馬騎射了,本宮想著,不如將他送到他曾外祖父跟前兒,讓他曾外祖父親自教養他,將來何愁他不能成才,你意下如何?”
將她兒子送到成國公府,由成國公親自教養,時日一長,何愁她兒子不能親祖母和成國公府,勝過親她這個母親和她背後的柯家?三皇子妃就暗自冷笑起來,婆婆倒真是打得好算盤,隻可惜這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她的兒子,隻能親她和柯家,誰也休想讓他們母子分離!
念頭閃過,三皇子妃已笑道:“外祖父不知教養出了多少首輔總督將軍,由他老人家親自教養玨兒,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隻是臣媳想著,玨兒年紀到底還小了些,不如就讓臣媳先給他啟蒙,等他識得幾千字了,再將他送去給外祖父教養也不遲,畢竟外祖父年紀已那麼大了,精力有限,若事事都得從頭教玨兒,萬一累壞了外祖父,叫殿下與臣媳如何能心安?”
三皇子妃如今雖比以前‘懂事’多了,到底養氣功夫還不到家,一眼就讓宗皇後瞧出了她在想什麼,方才的欣慰瞬間化作了惱怒。
才還覺得她懂事了識大體了,誰知道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她也不想想,如今玨兒已是他們將來唯一的指望了,他們父女難道還會害玨兒不成,就想著玨兒隻能親她親柯家,也不想想,玨兒若不是皇後的孫子皇子的兒子,而隻是她柯氏的兒子,柯家的外孫,又算得了什麼!
然宗皇後終究還是將心裏的惱怒都忍下了,如今正是該他們同仇敵愾一致對外的時候,她們婆媳卻先起了內訌算怎麼一回事?
橫豎玨兒年紀的確還不大,也不隻是她柯氏一個人的兒子,他的事自然也輪不到柯氏一個人做主,等回頭她見了兒子,與兒子商量後,讓兒子親自去與柯閣老說,隻要男人們決定了,自然再沒有她柯氏置噱的份兒。
宗皇後因淡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由你先給玨兒啟蒙罷,等他有了一定的基礎後,再看是送他去成國公府,還是請了夫子在家與他授課也不遲,橫豎到了七歲,所有皇子皇孫都要到上書房念書的。”
三皇子妃原本已做好承受宗皇後疾言厲色的心理準備了,由來做婆婆的要磨搓媳婦,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何況她婆婆還是堂堂一國皇後,自己不如她的意了,她又豈會隱忍不發的?但不管婆婆今兒怎麼生氣怎麼發怒,她勢必都會堅持到底!
卻沒想到,宗皇後竟真隱忍不發了,三皇子妃意外之餘,不免又生出了幾分得意來,敢情殿下一出事,婆婆昔日的底氣與霸道也跟著被帶走了,竟開始對她客氣起來,這算不算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呢?先前對三皇子出事便是慶幸比心疼交集更多些,如今就越發慶幸了。
這邊廂宗皇後與三皇子妃婆媳各懷心思,彼時崇慶殿內,顧蘊與平大太太卻是一派的其樂融融。
“……上次娘娘不是說苦夏,想吃我親手做的薄荷涼糕嗎,我今兒就特意給娘娘帶了來,娘娘嚐嚐,可喜歡不喜歡?祁表妹聽說娘娘還想她做的荷花酥芸豆酥吃,也親手做了些托我帶進來,喏,這麼一大包呢,娘娘讓人放到冰桶裏存著,足夠吃十天半月的了。”平大太太一邊說著,一邊自丫頭手裏接過隨身帶進宮的包袱送到顧蘊麵前。
顧蘊見的確好大一包,不由又是驚喜又是感動,道:“我那日不過就是與大舅母白感歎感歎而已,誰知道大舅母就放在了心上,幸好我隻是感歎幾樣點心,若是感歎想要一座金山銀山,舅舅舅母們這會兒可得愁成什麼樣兒?”
上次平大太太進宮請安時,顧蘊隨口感歎了一句:“宮裏的廚子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連想吃個薄荷涼糕他們都做不到,還是大舅母做的好吃,我大伯母做的也好吃,尤其是荷花酥與芸豆酥,也不知道宮裏的廚子幾時才能做出與大舅母和大伯母一樣的味道來?”
其實哪是東宮的廚子廚藝不夠,她知道自己是想家,想親人們了,若東宮的廚子連區區幾樣點心也做不好,他們也進不了東宮當差了,可他們就算廚藝再好,也做不出她記憶中的那種感覺,所以她見了平大太太,一時便沒有忍住有感而發,不想平大太太當時什麼都沒說,卻將她的話放在了心上,這次便親手做了點心給她送進來,叫她怎能不感動?
平大太太笑道:“可不是,幸好娘娘沒想要金山銀山,不然我今兒也不敢來見娘娘了。”
顧蘊遂吩咐錦瑟卷碧:“把這些點心都拿下去,除了各熱一份先端上來,其他的都放到冰桶裏,等晚間太子殿下回來後,再熱了請太子殿下也嚐嚐。”
錦瑟卷碧忙屈膝應了,自退下忙活去了,顧蘊方問起平老太太等人的好來,得了平大太太的肯定回答後,想起早前平大太太說過平謙已答應平二太太成親了,可之後便再無下文,因又問道:“三表哥的親事還沒定下來嗎,我可早已將賀禮準備好了,就等著一接到好消息,便打發胡向安送出去呢。”
平大太太笑道:“雖未定下來,也已不遠了,就是二弟妹娘家族妹的女兒,早前那位姨太太一直隨夫婿在任上,這一次卻是隨兒子進京趕考的,誰知道二弟妹見了姨太太和外甥女兒後,喜歡得什麼似的,我也跟著見了那姑娘一次,的確人品才貌俱佳,配謙哥兒也不算辱沒了,雙方既都滿意,遂將親事初步定了下來,如今就等著合過八字後,便正式過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