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足足站了半個時辰,直到雨打濕袖擺,手腳冰涼,秦衍才愕然回神。
回到房中時,汪太醫已經施針完畢,立在屏風邊,目光黯淡地看著床上。
“怎麼樣了?”
床邊,百裏正俯身拿帕子將七夏額上的薄汗擦去,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又放回被衾之中,屋中無一人開腔說話。
秦衍不禁著急:“她到底怎麼樣了?”
良久才聽得汪太醫歎道:“……不行,毒雖是解了,但藥還是服得遲了些,眼下她身子已無大礙,隻是什麼時候能醒,尚不能定論。”
“什麼意思?難道人就這麼一直睡著?”
“不好說。”他聳了聳肩,“也許一會兒就醒了,也許是明日,說不準十天半月,運氣不好就是……一年兩年……一輩子……”
“胡說八道!”秦衍眸中微惱,“有解藥都治不好人,你也配為太醫?!”
他低頭收拾藥箱,不緊不慢道:“微臣早些年是同皇上一起學醫的,臣配不配,皇上不是最清楚?”
“你!……”他一時氣惱,但如今在外,卻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回頭時,見百裏靠著床,神情冷淡,目光中隻是蒼涼。
秦衍嘴唇微啟數次也不知怎樣開口才好,隔了半晌,他才道:
“宮中的太醫不乏這一個,上好名貴的藥材也都齊全,她會沒事的……”
沒有得到應答,他咬咬牙:“在這兒等著,我回宮一趟。”
推開門,屋外風急雨驟,已然變薄的烏雲中,似有一點亮光閃爍,穿破茫茫雲海,筆直投射下去,不知通往何處。
*
尾聲
春分之日,大地回暖,院外池子裏,碧水青綠如玉,幾條遊魚自水下掠過,蕩起漣漪。
他端著一碗才熬好的銀耳,小心推開門,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腳步極輕極輕。
天氣很好,日光從紗窗外照進來,滿室燦爛,柔和融暖。
床上,有人靜靜躺著,細碎斑駁的陽光落在她臉上,仿佛唇角亦帶著微笑,看去寧靜而安詳。
百裏在往日常坐的椅子前設了個偏小的案幾,銀耳放在案幾上,他拿勺子舀了舀,熱氣上冒,很是隨意的輕聲道:
“開春了,前些時日在池子裏看到你養的那隻龜,已經大了一圈,聽府裏下人說它吃得不少,一個月得吃一斤的生肉,怪不得是你養的東西……”
“家裏新招了個廚子。”一麵晾著手裏尚且滾燙的湯碗,一麵又朝著床上的人柔聲低語,“是從你們杭州來的,做魚的手藝很有兩下子。”
瞅著銀耳已不再滾燙,百裏才喂到她嘴邊,喝了一半,立時又溢出來一半,他趕緊拿帕子替她抹幹淨,不讓湯汁滴在衣衫裏。
“我吃過他做的西湖醋魚,和你做的那味道有幾分相似。”他仍說著話,此時眉間已忍不住有笑意,“說起來,我從前是不是讓你去西湖裏捉過魚?”
“雪點前灘鷺,錦鱗活水魚……”他自言自語,“七八月的天氣,跳到水裏去想必很冷吧?那時候也真是不該……難怪後來你那麼怨我。”
說著便探手摸摸她四肢,觸感很暖和,這才放心。
一碗銀耳吃了半個時辰也隻吃了一半,一半中又有一半喂不進嘴吐了出來,剩下的就都冷了。
“小七,你要多吃一點……”百裏輕歎著搖頭,“再這麼下去會瘦成什麼模樣……”
想起她以往愛吃的模樣,心中便不由一酸,拿起她的手壓在唇上。
“別睡了,再睡下去,我怎麼辦呢?”
杏花樹的枝頭,兩三隻鳥雀神氣活現地立著,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或有一隻膽大地落到窗邊,歪頭看著屋裏的人。
芒種時節,多雨水,細雨纏纏綿綿打在水池中,一圈又一圈的波瀾蕩漾開去,隱約看到有隻青背龜沉在池底,四下裏有蛙叫,有蟲鳴,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