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修不說話了,唯一故技重施,伸出腿,朝哲修踢過去,哲修離得稍微遠,唯一腿短夠不著身子往後倒,往下縮,秦牧隱提了提她身子,哄道,“乖乖坐著,待會我們就回去了。”
唯一再次伸出腿,仍夠不著,不耐煩地啊了兩聲,哲修擱下勺子,伸出手摸著她頭上的巾子,低聲詢問,“妹妹要什麼,給哥哥說……”話還沒說完,手就被唯一拽住,整個人往下,秦牧隱反應快,拽著唯一往前,扶住了他。
唯一很少這般調皮,秦牧隱故作生氣瞪了她一眼,假裝怒道,“你要不聽話,下次就不帶你出門了。”
平時秦牧隱從未對唯一說過重話,都是黎婉,唯一有時候使小性子寸步離不開唯一,屋子裏有丫鬟她都要哭,黎婉便會瞪她,瞪得唯一嚎啕大哭後才去抱她,哄兩句,性子就好了。
差不多的話,唯一卻不買賬,身子往後倒,伸直了手臂要掙脫秦牧隱的懷抱,放聲嚎啕大哭,仁崇帝筷子一抖,放聲大笑,“這點也像你,旁人說不得半句,否則立馬翻臉,哲修,下去哄哄妹妹,她太小了,還不會走路,你動作要輕輕的。”
哲修點點頭,踩下地,輕輕牽起唯一的小手,“妹妹不哭了,不哭了啊……”
秦牧隱知道唯一生氣了,都說小孩子哭很多時候沒有眼淚,到唯一這裏,不管真的傷心還是使小性子,一哭眼淚便止不住,秦牧隱將唯一肩膀的巾子展開,擦了擦她眼角,唯一掙紮得厲害,才哭了一小會,一抽一抽的,好不傷心,秦牧隱忙起身,慢慢走著,嘴裏說著軟話,“爹爹錯了!不該與唯一開玩笑,唯一不哭了啊,來,我們吃點雞蛋羹,不哭了啊……”
唯一趴在秦牧隱肩頭,哭聲止住了,鼻子一吸一吸的,紅著眼眶,委屈極了。
仁崇帝啼笑皆非,忍不住開懷大笑,聽著笑聲,唯一立刻又哭了起來,秦牧隱給仁崇帝使眼色,哲修也扯了扯仁崇帝袖子,仁崇帝笑得愈發大聲了,“她才多大點,能明白朕在笑話她?你們想多了。”
語聲滿是笑意,唯一張著嘴,又哭了兩聲,仁崇帝覺得有趣,止了笑聲,唯一的哭聲漸漸停下,隨即,又假意笑兩聲,唯一又咧著嘴哭,秦牧隱無奈,不好瞪仁崇帝,拍著唯一肩頭,“外邊路過的人,唯一不怕啊,不怕……”
“……”仁崇帝想著有時間真該讓秦牧隱抱著孩子上早朝,叫旁人也看看那個說一不二,不給南夷人機會,不給戚家軍活路的黑麵侯爺如今成了慈父,因著一句重話,竟然跟幾個月大的孩子道歉。
仁崇帝見識到了,心底的抑鬱一掃而空,連帶著要說的話也軟了不少,“你坐下吧,找你來還有一事。”
秦牧隱哄好了唯一,坐下,將她眼角的淚擦幹,拿起勺子,舀了幾勺子雞蛋羹放碗裏,小勺小勺的喂唯一,來之前他已經吃過飯了,故而,仁崇帝動筷子,他喂唯一。
“錦太妃和朕說了不少事,牧隱,你老實說,錦太妃對安遠縣的事情並不知情,而朕懷疑她知曉一切故意瞞著朕不說,中間,是不是你派人動了手腳?”錦太妃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他畢竟是她生下來了,錦太妃沒必要幫外人,仁崇帝不想在皇宮說這件事便是擔心影響了他與秦牧隱的感情,秦牧隱重情重義,他如果懷疑秦牧隱了,兩人多年的交情便是沒了。
秦牧隱麵色沉靜,不緊不慢道,“皇上想從我嘴裏聽到什麼?錦太妃時日無多了,微臣不想她臨走的時候唯一的兒子還相信外人,錦太妃生養您,為著她身體著想,怎麼讓她開心怎麼來吧。”
這件事的確是秦牧隱在中間動的手腳,秦牧隱不會與仁崇帝實話實說,不給錦太妃一個教訓,有朝一日他離京外出,黎婉和唯一還有老夫人姓名不保,秦牧隱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故而,也是沒有法子了。
“我直接開口問你便是想聽你親耳說,錦太妃知情與否已經不重要了,早些年,錦太妃的性子不是這樣子的你也清楚,她以前在宮裏比不上皇後賢惠,比不上賢妃受寵,得到這個位子的偏偏是我,人一旦利欲熏心了,性子也漸漸變了,在不變之前好生計劃對方維持本心,一輩子過得輕鬆自在也好。”仁崇帝話說到後邊聲音低了下去,他對秦牧隱心中存著愧疚,秦牧隱攻打南夷時,他心裏對秦牧隱是有所忌憚的,故而,當時朝堂上提出廢除秦牧隱王爵的時候他幾乎立馬就同意了,表麵上是為秦牧隱好,私心裏還是擔心秦牧隱權勢大了威脅皇家的位子。
今時的錦太妃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微臣清楚皇上的難處,錦太妃性子賢惠,到了今天這樣子是誰都沒想到的,之前的太後也算是個例子了。”趙太後在先皇爭奪皇位的時候幫過先皇,後邊,竟落到為了長公主,自己給自己投毒的下場。
仁崇帝也感慨,趙太後性子平易近人,在後宮中不偏幫誰,在長公主一事上心思偏頗得厲害,否則,還會多活些念頭,長公主更是被自己折騰死的,被寵壞了,容不得人任何人反駁。
“皇上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吧,我理解的,以前壯誌淩雲所求不過身邊人平安,一步一步被逼到那樣的境地,今時有了孩子,所求的仍舊如此,多年的交情了,有些話不必說,心知肚明就好。”秦牧隱眉眼暈染著淡淡的笑,抬頭打量仁崇帝,“你啊,別太操勞了,多休息才是。”
仁崇帝抿唇笑了笑,壓在心底許久的心事算是沒了,打趣道,“朝堂上一日不安寧,我哪有休息的地方,孩子長得快,我想等朝堂穩定了就立哲修為太子,後宮中心眼多,我不想再出來一個靖康王。”
秦牧隱瞄了眼旁邊鎮定的哲修,點了點頭,“皇上高明,等哲修能撐起一片天了,你可以去江南看看,秦宅修葺得好,當年允諾你的還沒能實現呢,至於其他,不過雲煙……”
“你清楚便好,今日找你來主要是哲修想見見唯一,若是去北延侯府的話隻怕給你們增添麻煩,聚豐在你手裏經營得好,我心甚慰。”秦牧隱說起聚豐改造的時候秦牧隱就知道聚豐在秦牧隱手裏定會再上一層樓。
秦牧隱笑了笑,碗裏的雞蛋羹沒了,唯一指著桌子上的菜,啊啊說了起來,仁崇帝好笑,“她說的什麼?”
秦牧隱順著唯一的手看過去,不懂,唯一平日吃的多是肉熬粥,不曾吃過蔬菜,唯一指著那道菜,啊啊說了許久,後邊走的時候,唯一眼神還盯著那道菜不放,仁崇帝招手,“她要是喜歡,叫廚子再做一份帶回府。”
“那些東西她吃不了,她的飲食控製得好,平日吃的食物單一,我們吃的那些她吃不了。”秦牧隱走到桌子邊,拿起盤子多掃了兩眼,這道菜名叫仙女散花,青豆子旁邊應景地排了兩圈花瓣,哲修也好奇地湊上前。
“唯一是覺得像你之前的衣衫?”秦牧隱想起來了,黎婉繡花的時候發現紅色針線不夠了,便用綠顏色的線繡花蕊,旁邊花瓣用的紅色,秦牧隱失笑,抬了抬唯一身子,“你記性倒是好。”
唯一七個月大,哪能像秦牧隱說的厲害。
唯一不理會,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啊啊說得起勁。
出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秦牧隱送仁崇帝離開,隨後,抱著唯一上了馬車。
仁崇帝請他出來的目的不言而喻,無論仁崇帝和錦太妃之間的嫌隙是不是他造成的,仁崇帝都不想追究了,仁崇帝話裏還有層意思他也明白了,他擔心他像錦太妃那般變心了想要得到了權勢就想要更多,是提前給他提醒了,不由得想起他在南邊打仗,結束後,言官以他殺戮太重,上奏仁崇帝收回他的王爵,那時候,仁崇帝就表麵得明顯了,他不在意故覺得沒有什麼,伴君如伴虎,仁崇帝對他不錯,能明白仁崇帝的想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仁崇帝也有自己的懷疑,平時隱藏得好罷了。
唯一依偎在秦牧隱懷裏,睜著眼,望著秦牧隱下巴出神。
秦牧隱捏了捏她的臉蛋,歎了口氣,“回家了,娘親在家裏邊等著呢,過些時日爹爹就要出門幹活了,你可要聽話。”
今日,仁崇帝帶著大皇子來的緣由他心中也明白,仁崇帝從小到大沒多少朋友,他們兩多年的交情,仁崇帝那些話說不出口,想要拐著彎說他的用心良苦,秦牧隱都理解。
權勢,於他,不過是保護他們母子的盔甲,皇上送了他更珍貴的,權勢便成了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