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吉說:"太後已經歇下了。"
殷玄很想進去,眼睛望向那道門,如同鐵屑見了磁石。怎麼都挪不開。
任吉看著他盯著門的樣子,笑道:"不看一眼你是不是不放心?"
殷玄眼睛沒動,隻很淺很淺地''嗯''了一聲。
任吉笑,說道:"那你進去吧,記得,別吵醒了太後。"
殷玄眼睛一亮,他七歲被她帶進慈恩宮,到現在十歲,再過半年,他就十一歲了,跟了她三年,將近四年,他沒有一次踏進過她的閨房,也從沒看到過她睡覺的樣子。
殷玄的心雀躍不已,可他努力克製著,但是不管他怎麼努力克製,那嘴角就是控製不住的飛揚了起來,壓根掩飾不住他由內而外的高興。
任吉笑,想著這孩子對太後當真是孝心的很。
任吉輕輕推開門,讓殷玄進去了。
殷玄一步一步走進去,走到室內後,看著那道擋著閨床的屏風。他沒動,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扭頭,朝門口的方向看,看任吉跟來了沒有。
發現任吉沒跟來,殷玄就大膽了,他走過屏風,走到床前,輕輕撩開那道漂亮的宮紗幔帳,看著躺在床上睡的正酣的女孩兒。
她頭發上的發飾全部拆了下來,如瀑布一般的墨發鋪在金絲涼枕上。
因為天氣熱,她踢開了薄褥,床下鋪的也不是單子,而是竹席。
南方潮濕,多蟲,所以屋內燃著很重的熏香。
這熏香是避蟲用的,本來不好聞,可此刻聞在殷玄的鼻中,似染滿了女孩兒身上的甜香,好聞的不能再好聞了。
他就靜靜站在那裏,一手撐著宮紗幔帳,一手按在佩劍上,看著她。
那小臉褪卻了太後威儀,亦退下了任何不可攀的距離,此刻又軟又白,還透著睡眠中的一絲傻氣,身子四仰八叉的,睡的真的像個孩子。
殷玄將幔帳掛在掛勾裏,鬆開手,緩慢朝床沿坐了去。
坐穩當之後,他伸出手,將聶青婉四仰八叉的手和腳擺好,又伸手,摸向她的發絲,順著發絲,他的手輕輕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一刻,聶青婉似感覺不舒服,伸手朝他手上一拍,嚇的殷玄豁的一下子就收回了手,又閃電般地站起來,往後急速一退。
站在床後了,他緊張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呼吸都提緊了,幾乎摒氣凝神。就怕他的呼吸聲擾了她,讓她驚醒過來,然後看到他。
其實他也沒有做虧心事,他隻是摸了一下她的臉。
摸了她的臉……
這幾個字一過腦,殷玄轟的一下從頭到腳,紅遍全身,那張小小的英俊的越長越邪美的臉蛋更是又紅又窘迫,剛摸她臉的時候隻感覺指尖好滑膩,可現在,那指尖似被火燒一般泛著痙攣似的疼,那疼從他的指尖一路蔓延。穿透渾身神經,直抵他的心髒,讓心髒跟著狠狠一悸。
殷玄怔在那裏,烏黑的眼眨著一層迷蒙的光。
他剛剛怎麼就摸她了呢?
他剛剛在想什麼?
殷玄伸手輕錘了一下頭,完全回想不起來他剛剛在想什麼,完全是鬼使神差的,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就去摸了她。
殷玄輕輕的走到屏風邊,靜耳傾聽了一下,好像沒有聽到床上的女孩兒起來,他又大膽地走上前。看了床上的女孩兒一眼,趕緊鬆開被他掛到掛勾上的幔帳,看著幔帳垂直落平,他按緊手中的佩劍,轉身走了。
走出屏風,他腳步又一頓,側過身子,盯著那個若隱若現的被屏風擋住的閨床,指尖一點一點的扣緊劍,眸色裏一點一點釀出溫柔的笑。
稍頃,他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門口,他又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抬步,拉開門,走了出去。
任吉還在門口守著,見殷玄出來了,朝他看一眼,問道:"太後是睡了吧?"
殷玄輕垂下目光,小小的臉端著一本正經的神色,低應道:"嗯,睡了,我等了一會兒,沒見她醒,就出來了。"
任吉說:"若真有急事跟太後商議,明早早些來。"
殷玄說:"知道了。"
說完,一馬當先地出去了。
直到站在了宮殿外麵,殷玄都還恍惚覺得剛剛像一場夢,他低頭看著剛剛摸了聶青婉臉蛋的那一隻手,看了好大一會兒,這才慢騰騰地將手收回來,去找封昌了。
天氣熱,封昌直接讓人在外麵擺了一個涼床,他此刻正躺在那裏,而一幹士兵們要麼抱劍坐在地上,要麼就直接躺在地上,那些從五個國家借來的士兵們也全部靠在牆沿坐下了,窩在那裏打盹。
殷玄走過來的時候那些人也沒醒,殷玄也沒擾醒他們,他直接走到封昌那個涼床前,瞅了一眼,是竹製的簡易的涼床,不大,但尚能躺一個小小的他。
殷玄往涼床的床沿一坐,原本應該看上去睡著了的封昌睜開眼,自下而上地瞅著他,問道:"見到太後了?"
殷玄說:"見到了。"
封昌問:"跟太後說你的作戰策略了?"
殷玄往後一仰躺,躺在涼床的邊緣,仰頭看著六月浩瀚夜空裏的群星以及涼月,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唇角逸出了一絲笑,聲音溫柔地說:"沒有,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