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二丫來到韓家,就像一顆石子扔進水裏,蕩起圈圈波紋,片刻又歸於平靜。
夜,涼了。微風送來杜鵑花怡人的香味。田野裏忙於繁殖下一代的青蛙呱呱呱地叫個不停,村裏養的狗也跟著瞎吼。偶爾一兩聲布穀鳥啼,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抗議。
羅二丫訥訥地立在床頭,小臉紅撲撲的。
尷尬啊,韓大壯的屋裏隻有一張單人床,窄窄的,擱韓大壯一個都勉強。棉被也隻有一張,薄薄的,灰撲撲的,滿是汗味兒,怎麼睡啊。
韓大壯麵無表情:“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地上?不好吧……”春寒料峭的,鐵打的羅漢也禁不起凍啊。
“沒事,我康健。再說也不冷。”
羅二丫擰眉望向他,卻發現他雖木著臉,可耳尖卻有點紅。
燭光太暗,她看不真切,遂小挪一步,踮起腳尖,湊近了發現韓大壯的耳朵真的紅了,還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忍不住好笑,既然決定跟他過一生,就要彼此接觸、了解。
“一起……一起睡床上吧。”羅二丫笑:“那個……我人小,不占地兒……”
韓大壯別過頭,羅二丫笑容壞壞的,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散在房間,鑽進他鼻子,讓他莫名有股躁動。但他臉上仍木木的,看不出情緒波動:“好,你睡裏麵,我睡外麵。”
“哦……”
韓大壯睡覺很規矩,仰躺著,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不打呼,不磨牙,不說夢話;比李賢仁好多了。李賢仁別看人斯斯文文,從不大聲呼喊。可是晚上睡著後鼾聲比雷還響,經常吵的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二丫翻個身,麵朝麵壁。被子實在太臭,熏著她了。忍不住把被子往下扒拉。
“睡不著?”
二丫一驚,頗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
“那個……我們聊聊天吧?”
“嗯。”
嗯?二丫尷尬,這情況……
“你……你大名叫啥?”
“韓軒。”
“器宇軒昂的軒?”
“嗯。”
“好名字,很配你。”
“……”
“……?”
“我,我想取個大名,你幫我想想。”
韓大壯苦思冥想,腦子裏蹦出春、紅、豔、芬、梅這些詞,覺得都配不上羅二丫。
“我沒念過書,想不出。”
“……”
“那我自己取一個吧。就叫綺年,羅綺年。怎麼樣?”琦年玉貌。上輩子嫁給李賢仁後她也改名了,叫雨婷。因為李賢仁喜歡下雨天,下雨天他會文思泉湧。她又長得漂亮,所以選名婷。
她不喜歡。重生了,她要自己取名字,自己做主。
“綺年,好聽。你念過書?”
“嗯,小弟上學回來會教我識字,幾年下來也可以自己看書了。”
“聰明。”
這是誇獎呢,還是誇獎呢?羅綺年還想聊天,可是對著木頭又不知道說什麼,特尷尬。
沒話找話:“明天你還去打獵嗎?我能跟著去嗎?”
“明天要下地除草,玉米地裏長了很多草。”
“哦,那我也去,明天記得叫上我。”
“咱家女人不用下地幹活。”
“這麼好呀。”羅綺年偷笑,看來自己賭對了,以後不用辛苦幹活了。
“夜深了,睡吧。”
“哦。”
第二天羅綺年起床的時候,韓大壯早已下地去了。而弟妹們也早把早飯做好,且吃飽飯坐榕樹下聊天了。
她們看到羅綺年遲遲起床,嗤笑:“大嫂,早啊。爹娘早下地去了,這媳婦茶呀,可真難等呐。”
羅綺年尷尬,瞅瞅天色,灰蒙蒙的,離太陽出來還要一段時間。心想韓家人真勤快,以後她要起更早。
“以後我會注意的……”
羅綺年想去廚房找點吃的,就被二弟妹張桂花叫住:“大嫂,咱家的規矩是先幹活後吃飯,你才來,不懂。”說著指指水井邊放著的大木盆,“喏,把衣服洗了。”
羅綺年不傻,知道張桂花有意為難自己,但也不得不順從。畢竟她才來,畢竟韓母還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
羅綺年手腳麻利,且韓家洗衣服竟用皂角,比在娘家用草木灰洗衣服的強多了。不出半個時辰便將一大盆衣服漂洗幹淨,晾在晾衣繩上。
擦擦手,準備去吃早飯。
這時候三弟妹張小鳳過來了。她身材嬌小,麵容清秀,說話斯文。不開口隻微笑的時候,就像一個仕女立於畫中。
羅綺年見她手拿托盤,笑道:“謝謝三弟妹,我正餓了。”
張小鳳側身避開羅綺年的手:“哎呀,大嫂,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也餓了。這是準備給四弟的。他是讀書人,用腦多,得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