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覷著謝淙:“阿淙先說。若說不清楚,秋獮別去了。”
“……父皇!”
謝淙哪裏會肯不去秋獮?這回秋獮跟從前不一樣,他前前後後費心安排的事情可多了,現在十分想看看自己弄出來的成果。
於是謝淙不看謝沅,硬著頭皮說了:“其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大哥最近太……太愛找茬了,一點小事都吹毛求疵的。不隻是兒臣一個,三弟也挨了好幾回訓,我們就覺得、覺得……”
謝淙的聲音弱下去,不敢再說了。
皇帝輕一拍桌子:“說!”
謝淙微顫,頭低得更低:“我們就覺得他當了太子就不拿我們當弟弟看了,使喚我們比使喚臣子還狠。”
皇帝點點頭,看向長子:“你怎麼說?”
方才一直蹙眉凝視謝淙的謝沅一愣,緩緩神,一揖:“兒臣……”
他想要解釋,仔細想想,卻不得不承認:“兒臣近來是對兩個弟弟苛刻了些。”
謝淙:“嘁。”
皇帝神色微沉:“別說你現在是太子,就是你來日坐到這個位子上來,他們兩個也還是你弟弟。”
“父皇……”皇帝的話說得太嚴肅,謝沅麵色一僵。
他複又緩了緩,歎氣道:“兒臣不是有意的。兒臣剛當太子,接手的事一下比從前多了很多,一時太緊張了些。”
“緊張,你就拿你兩個弟弟出氣?”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想拿他們兩個出氣。”太子氣息微摒,“有許多兒臣沒曆過的事,兒臣怕出錯,直接與官員打交道又容易因為自己不懂而被蒙蔽。兒臣就想先和二弟一起把各樣事務摸個大概,日後用起官員來也知道是非輕重。”
謝沅又一喟:“不知道他們會想到別處去,是以兒臣一直也沒對他們解釋什麼。”
他語中稍頓,想到自己在這事上確實遲鈍了,不禁麵色有點紅:“今天突然聽長姐訓斥,聽她說在宮外都聽說我們兄弟不睦了,才意識到自己這事沒辦好。”
皇帝顏色稍霽,目光在二人間一蕩,點頭道:“你們倆這脾氣,朕就不說誰對誰錯了。不過有一樣,阿沅你做事不用太求盡善盡美——你批過後呈過來的奏章朕看過,交待的事總比朕想說的多很多,可見過慮。”
謝沅微愣,皇帝輕鬆而笑:“倒也不是大事,朕剛當太子時大概比你對自己還苛刻些。慢慢的你就懂了,有些事你不考慮,底下人自然會考慮。他們在其位要謀其政,想得不周全是他們的錯,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先一步打算好。”
當皇帝嘛,坐擁天下,大事上出了錯是他的錯,但若事無巨細全要一個人拿好主意……當皇帝的就該累得沒人樣了。
謝沅沉吟著拱手應了聲“諾”,皇帝擺擺手:“兄弟間的事你們自己料理去。你們兩個是親兄弟,真到了說不開的份上捅到朕這兒,咱就得按君臣關係議了。”
二人心裏都“咯噔”一緊,謝沅揖道:“不讓父皇操心,兒臣告退。”
謝淙隨之一揖,兄弟二人便一道退出殿外了。
出了殿門,二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先被長姐將著、又被父皇提點,這感覺忒壓得慌了……
謝沅看看謝淙:“那個……二弟,我讓人去東宮取好酒來,咱回椒房殿叫上阿泠阿潤一起喝一場?”
“不行,長姐安胎呢,別吵著她。”謝淙拒絕得幹脆。
謝沅心下一栗。
可他本來也心裏有愧,現下看弟弟拒絕,便也不好強求,遂點了點頭:“也對。那我回東宮了,你早點回府歇著,明天一起看長姐去。”
謝淙維持著冷淡聽兄長說話。
其實剛才聽完兄長的解釋,他就已經不生氣了。當太子壓力很大是難免的,這事不怪兄長——心裏最難的時候若都不找他們這些當弟弟的,才是拿他們不當親弟弟呢。
眼看著謝沅說完就提步走了,謝淙想了想,追上去往他背上一撲:“回什麼東宮啊!難得今天都清閑,帶上阿泠阿淙一起逛集去?阿泠可都說了好幾天了!”
“又想出去玩,這瘋丫頭能不能跟長姐學學?”謝沅脖子上掛著謝淙往前走著,腳下顯已改成了去長秋宮的方向。
謝淙沒好氣地替孿生妹妹說話:“這有什麼?長姐早年不也總出去玩?姐夫早帶她把洛安城都逛遍了!”
“行行行……去就去。”謝沅被他勒得直咳嗽,不客氣地一掐他的手把他“解”了下來,又跟他說,“那明天你先去看長姐,跟她說一聲我晚點到。”
謝淙:“你有事?”
“嗯……我有些今天必須料理的事,玩完回來還得熬一會兒。”
“那我幫你,不回府就是了!”謝淙攬得挺大方,謝沅哈哈一笑:“不怕我使喚你了?”
“不怕!你使喚我我就使喚三弟去!”謝淙拍胸脯。
謝沅:“……你就欠讓長姐收拾。”
二人的說笑聲從紫宸殿前一直持續到長秋宮,沿途路過的宮人見禮後都忍不住好奇地張望,皆在想:不是說現在兄弟不睦了嗎?這插諢打科來的渾然天成啊!
回到長秋宮後叫上謝泠謝潤,又一起去跟皇後稟說要出宮逛集,皇後即道:“正好,阿杳說有幾樣東西想吃,原想讓阿淙明天帶進來的,你們出去順路帶來也好。”
皇後說罷就讓白嬤嬤去問那邊要什麼,片刻後,白嬤嬤回來,手裏多了張單子。
單子交到謝泠手裏,手裏甫一掃,臉就綠了:“長姐你要我們搬家啊?!”
謝沅也湊過去看了一眼,麵色發白地狠一攥謝淙的胳膊:“二弟……讓禦令衛淨街!”
不淨街沒法給她買。
光是想吃的果脯和點心就得拿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