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又是公共電話亭的來電,夏可眼皮重重一跳,難道是——爸爸?
夏可任由那手機的鈴聲響了10秒,像是身體被人點了穴一般的動彈不得,等她徹底反應過來,才知道伸手要去滑屏幕上的接聽鍵。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她發現自己觸碰到屏幕的那隻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一連滑了好幾下都沒有成功,直到她用左手穩了穩抖得厲害的右手,這才算是接通了電話。
那頭是一陣沉默無聲。
可電話卻又顯示正在通話中。
無奈,夏可先開口“喂”了一聲,試探性地問那邊,“請問你是哪位?”
像是確認了這邊接聽電話的人的身份,那頭才開口,“小可,是我。”
“爸!真的是你?”
夏可的一顆心興奮得簡直就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雖然接聽電話之前也想過打來的有可能是爸爸,但是真真實實地聽到爸爸的聲音,還是讓她覺得,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兩個多月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不知去了哪裏,也聯係不上,那種孤獨而焦慮的感覺,是任何人所無法分擔的。
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包括公司裏的事情,跟喬家的事情,還有在南倫港碼頭看到的那塊手表的事情,想知道爸爸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什麼時候會回來,不過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忽然覺得那顆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落了地。
“你張阿姨說你在找我?”
“對啊爸爸,你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一直不回家?”
“是公司裏的一些事情,資金周轉出了不小的問題……”夏遠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並不願意多講。
“那……嚴重嗎?爸爸,你是不是欠了銀行很多貸款,還是找人借的高利貸現在還不出啊?我今天早上在南倫港碼頭的一個鬥毆現場,還看到法醫撿了一塊跟我送你一樣的手表呢……”
“小可,你聽著……”那頭夏遠打斷,聲音頓了頓。
夏可的房間非常安靜,加上此刻又是深夜,爸爸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遞過來時,連同抑揚頓挫的語氣都顯得尤為清晰,夏可屏息聽著,生怕漏過話裏任何一個字句顯示出來的重要信息。
“電話裏,很多事情爸爸現在不方便跟你解釋,如果你是想問跟喬家的那件事,那爸爸告訴你,現在喬家確實是可以挽救公司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爸爸的公司能被喬家接手,那麼眼下的危機都可以解除。”
“爸……”夏可想問,當初張倍蕾騙她去跟喬清讓相親的那件事爸爸知不知情,可忽然就沒了問的勇氣。
“小可,現階段,能救爸爸的人就隻有你了,到了現在,有件事我也不得不告訴你,哪怕沒有這次的意外,你也是要嫁到喬家去的,這個婚約,在20多年前就有了,隻不過那時候你還小,想著等你大學畢業了,找個機會讓你認識認識清讓,這樣子兩個人在自然而然的情況下相識,你對這樁婚事就不會那麼抵觸了,隻是這次的變故太過突然,不得不讓你們結婚的事情提早……”
爸爸後麵還在說著什麼,夏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這個婚約,在20多年前就有了”上麵。
所以說,這件事情根本不是張倍蕾一手策劃的,從一開始,就是爸爸在背後操縱著嗎?
20多年前,那是個什麼概念,在普通人家來說,還完全沉浸在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喜悅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她的父親,親生父親,就已經算計好了怎麼用她來換取以後的利益?
忽然就覺得可笑而諷刺。
2個月來的擔驚受怕,甚至是22年來的信任愛戴,到頭換來的,卻是爸爸對她的利用和算計。
“爸!”
夏可打斷他,那一聲“爸”叫出口時,喉嚨竟然有一種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給堵住的生澀感,仿佛是頭一次,對於這個叫了22年的稱呼,她覺得無比陌生。
媽媽得病住院的那一年,夏可17歲,請假從學校回來在醫院裏連續陪伴了一周,幾乎沒見過爸爸的身影,後來才知道,住院部的26樓住著媽媽的好朋友張阿姨,她想著既然隔得近,自己作為晚輩該去看看,卻是沒想到在那病房門口遇到了自己的爸爸。
再後來,媽媽的手術失敗去世,同一天,她的生活裏多了一個“弟弟”,在生命消逝和誕生的兩個極端的矛盾體裏,媽媽是被拋棄的那一方。
夏可也許在以前恨過爸爸,可這種恨意並不顯得多麼強烈,而且很快就轉移到了張倍蕾的身上,或許是因為在媽媽去世之後,隻有爸爸才能算她最親近的人,潛意識裏她更傾向於守住這份珍貴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