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無欺不禁咬咬牙,方才那酒賭場中的酒,喝錯了要命,喝對了也要命!可為什麼嶽沉檀也飲了酒,卻無甚反應?他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嶽沉檀片刻,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過來。
“嶽兄,原來你是有隱疾啊……”
看著對方不懷好意的笑容,嶽沉檀一隻手指不輕不重在他氣衝穴上一按:“我體內寒毒未消,燥性之藥與之相抵,便失了效力。況且,當下你該考慮的,似乎不該是我的毛病,而是……”他話未說完,隻睨了一眼賈無欺沒在水下的身體,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賈無欺被他方才一按,激得全身血液都往一處湧動,險些叫出聲來,再聽見他這麼說,粗聲粗氣道:“那你說,現下該如何?”
“忍。”嶽沉檀隻扔下一個字,便豁然轉身。
隻聽幾聲錚琮,繡樓高處,穿金戴銀的女子檀口微張,齊齊唱起歌來——
“花酒滿筵有,
酒慢金杯花在手。
頭上戴花方飲酒,
飲罷了,高叉手。
琵琶發盡相思調,
更向當筵口舞袖。”
這本是調笑令行令時唱的曲,邊唱邊跳,若動作無誤,便輪至下一人。可色賭場的調笑令,究竟與別處不同,“舞袖”二字唱畢,繡樓上的女子一揚長袖,萬千銀針密雨疾風般向湯池中的兩人刺來。賈無欺來不及反應,隻覺腳下一空,原來是嶽沉檀一把將他扔在自己背上——
“抓緊。”
話音未落,嶽沉檀腳下已閃出數十步,進退之間,快如閃電,霎時間,熱氣騰騰的水麵上,已密密麻麻的飄起了一層銀針。仔細看去,這銀針與尋常不同,兩頭皆尖,鋒利無比。即便是使用這銀針的人,稍不留神,就會將自己刺傷。更不論這針身實為空心,內置毒|藥,當銀針刺入人體後,針頭會與針身分離,毒|藥便從針身中流出,即便銀針不能取人性命,這毒|藥卻已足夠置人於死地。
這樣的兩重保險,使得江湖中人聽到“封喉飛針”的名號,都會不由麵色微變。“封喉飛針”甄如許,如此飛針,隻應來自滎陽甄家。
可這繡樓上諸位巧笑倩兮的妙齡女子中,顯然沒有甄如許的身影。這甄家的看家本領,是怎樣落入他人之手的?甄家在江湖地位不低,他們是被人挾持不得不交出秘籍,還是被人收買,心甘情願地將絕技拱手相送?
不管是哪一種,這幕後之人的手段,已足夠讓人膽寒。若連身手不俗的甄如許都落入此人之手,那江湖中還有多少門派,多少人能夠幸免?廟堂江湖,說是分得明白,實則相互牽製,關聯緊密。能將大半江湖納入麾下的人,廟堂於他又豈非唾手可得?
即便是在頭昏腦漲之中,賈無欺也能明白其中的嚴重性。他低聲道:“沉檀,我怎麼覺得,這裏的種種賭法,與其說是與賭客博輸贏,不如說是在給下馬威?”
嶽沉檀突地腳下一旋,矮身躲過新一輪的飛針密雨,應道:“還有試探。”
若單單隻為斂財,將武功秘籍標價競拍便可,為何還偏偏要用武藝來定勝負?顯而易見的,比起金銀財寶,這賭坊主人更想將能以武取勝之人納入麾下。
可區區一個賭坊,要那麼多江湖高手做什麼?
想起執意要進入賭坊一探究竟的易清靈,再想到酒賭場前那幾雙熟悉的眼睛,賈無欺恍然道:“你說,這永樂賭坊用各門絕技吸引江湖中人,而遴選大會是用封官厚祿來吸引武林人士,這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係?”
“撲”“撲”數聲輕響,嶽沉檀淩空一記掃堂腿,數丈之內的銀針俱被他的腿風掃落入水。他背上多了一個人,身形卻照樣靈活輕盈,在下一輪攻勢來之前,他已掠向了離繡樓最遠的池岸邊。身形略定,他不疾不徐道:“對於選拔天子近侍的遴選大會,江湖眾人趨之若鶩,如何在短時間內篩選出合格的人選,恐怕朝廷也頗為煩惱。”
“朝廷做事向來瞻前顧後。”賈無欺嘟囔道,“若選拔的方式太複雜,會被說刻意刁難;若太簡單,又會被嘲諷無策無謀。選拔時若出現了死傷,會被說草菅人命看管不當,可武人對決,又怎會毫發無傷?”
“不錯。”嶽沉檀道,“若能借他人之手,完成遴選之事,不擔罵名又能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何樂而不為?”
“你的意思是——”賈無欺頓悟,“這所謂的酒色財氣四中賭法已是遴選中的一環?”
“頗有可能。”嶽沉檀微微頷首,“邊走邊看罷。”
話音未落,新一輪攻勢已然襲來。琵琶聲越來越急,銀針織成的密簾也越來越大,劈頭蓋臉地從空中網下,竟不給人留一絲活路。
麵對這如織的針雨中,嶽沉檀神色未變,隻對背上人扔下一句“抓緊”,身影已在霎眼之間起落鑽翻數個回合。雙手要托住賈無欺,他僅以腿為武器,足踏膝頂,竟也顯露出一股虎威鷹猛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