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是軍隊中的中流砥柱,雖然近些年來被削弱得厲害,現在整個家族的名聲威望大不如以前,可在大夏常家依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為難的。要說有一個絕對的勢力讓常家和常家人不得不低頭,那就隻有掌握著整個國家政權的議會了。因為如果對方隻是一個、兩個議員,常家未必需要這麼忍氣吞聲地挨削。常家在軍中多年的積威不是擺設,常家人也不都是懦弱的軟蛋兒。之所以讓步隻能是因為明白讓步是最有利於國家、最有利於大局的選擇。
如果對手是議會,十個聞暮雨這樣的平民……不,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聞暮雨這樣的平民都扳不倒掌握著這個國家政權、經濟、軍事力量的議會。聞暮雨想要複仇隻能是以卵擊石。
那麼反過來想,為什麼掌握著整個國家的議會還要針對她聞暮雨這個小小的平民?議會有一千種、一萬種合理合法的方法能讓她人間蒸發,為什麼偏偏要用雇凶殺人這種最原始最古老也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方法呢?
聞暮雨始終想不明白這一點,就隻能回顧起自己做過的事。
細細回憶起來,聞暮雨發現自從自己來到南都,自己的複仇對象後麵總是有一個影子。林瑜和江瑩瑩的醜聞背後有那麼一個不斷爆出醜聞的人,郭偉的背後有一個斷絕郭偉人脈網的人,李淑娟背後有一個讓李淑娟染上毒癮的人……聞暮雨起先以為這個人就是高遠,高遠出於某種目的和她不謀而合。等到聞暮雨再查下去卻發現高遠並不該有和這些人結怨的理由。如果高遠一開始就是這些人的仇人,這些人也不可能對高遠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那麼最簡單的推斷就是高遠這個八麵玲瓏的掮客是在替別的什麼人做事。讓聞暮雨不明白的是如果高遠這個掮客為的隻是錢,他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去對付“國民天後”和“精英企業家”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錢……
聞暮雨覺得高遠就像另一個自己。高遠的目標和自己的目標有如此高的重疊,這實在不像是偶然。她開始懷疑高遠是當年另一個同樣受過李淑娟、郭偉、林瑜、江瑩瑩等人背叛與陷害的人的家屬。可翻遍資料,聞暮雨找不到第二個和聞敬有著類似經曆的人。
——在毛氏兄弟已經覆滅的現在,聞暮雨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盲點,那就是早早地就被自己排除到懷疑人名單裏的聞敬。
事實上除了聞敬,確實沒有第二個人和林瑜、郭偉、江瑩瑩、李淑娟等人有那樣的深仇大恨。而聞敬失蹤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聞暮雨認為聞敬已經死去的依據則隻有聞敬失蹤前曾經中風、喪失了生活能力這一個理由。
那麼,假設聞敬並沒有喪失生活能力呢?假設聞敬並沒有中風呢?假設聞敬並不是失蹤隻是轉入暗中行動呢?
看到出現在病房門口處的中年男人的時候,聞暮雨心中的冰涼已經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她最不希望看見的畫麵終究還是出現了,她最害怕成真的預想還是成真了。
——當年聞敬是被合法審判的,因為有林瑜、江瑩瑩、李淑娟、郭偉、毛氏兄弟等人的證詞在,誰都沒有懷疑過審判的合法性與公正性。可是這個國家本身就是一個為議會服務的龐大機器,議會要是有心為聞敬翻案、有心保住聞敬這個風頭一時無兩的大商人,不管聞敬的手下們做了多少的證,議會都可以抹消這些證言。換句話說,聞敬被除掉是議會默許的。再往深裏想,林瑜、江瑩瑩、李淑娟、郭偉、毛氏兄弟這些人裏有的是愛慕聞敬的女人,有的是和聞敬稱兄道弟的摯友,這些人能一口氣全部都背叛聞敬,除了是想除掉聞敬這個頂頭上司好多分一杯羹外被外力所迫的成分也應該不少。畢竟和議會作對就是和國家作對。
如果事實是這樣,那也就可以解釋聞敬的失蹤了。聞敬伏法認罪、沉寂多年,又在中風後喪失**生活的能力讓議會放鬆了對他的警惕,也讓當年陷害他的人認為到了可以斬草除根的時候。聞敬趁勢轉入地下,佯裝失蹤,這樣無論是議會還是想要他命的人都隻能作罷。
被丟下的聞暮雨傻傻地對一切一無所知,而李雲淪為了那個最大的犧牲品,連死都不能瞑目。
被扔下的悲哀,被欺瞞的痛苦,被玩弄感情的憤怒,所有的這些都轉化為了憎惡,燒得渾身冰涼的聞暮雨血管裏宛若湧動著翻滾的岩漿。
她實在是有往聞敬的脖子裏捅上一刀的衝動。
“我當然會來見你了,暮雨。就算你不這麼做,我來見你也是遲早的事。”
“遲早?”
聞暮雨冷笑一聲,她此時的情緒早已超越了齒冷,從驚怒轉變為了厭惡。
“媽媽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墜樓而亡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滿世界找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在我向當初傷害你的那些人複仇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當我被仇恨蝕骨連自我都要失去的時候你在哪裏?
“說啊,你在哪裏?聞敬。你的遲早什麼時候算遲什麼時候算早?”
聞暮雨手上使力,那被做成鋼筆樣式的尖刺就刺破了聞敬的皮膚,殷紅的血液頓時順著筆尖流了下來。聽到房間內聲音不對的高遠開門一看,剛一皺眉就被聞敬命令:“進來,關上門,不要驚動外麵的人,讓他們繼續待機。”
“是……”
高遠不情不願地領了命。說實話他現在就想衝上去了結了聞暮雨,在他眼裏不管對方是誰,隻要是傷害了他主子的人,那都是敵人。即便那是和主子血脈相連的人也一樣。他可不在乎聞暮雨是不是聞敬的女兒。
但主子不允許,他能做的就隻剩下耍耍嘴皮子了:“主子……您父親是真的盡快來見你了。您可別當他在騙您。”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父親他怎麼盡快了。”
高遠聽不慣聞暮雨這挑釁的語氣,一張嘴就想為聞敬辯解。聞敬也不製止他,隻是用幽深的眸子凝視著滿身戾氣的聞暮雨。
縱使暮雨不是他的親生骨肉,暮雨依舊是他的孩子,他們有相同的味道。他能從暮雨的眼中看到熊熊燃燒的怒火與其中的憤恨,他也能感受到暮雨的悲戚與後悔。他明白暮雨這是在替李雲悲傷,在替李雲憤怒,在替李雲不值,在替李雲不甘。
他突然很想知道要是聞暮雨得知李雲並不是她的生母,她會有什麼樣的眼神和表情。
“……用嘴跟你說也說不清,你還是自己看吧。”
高遠低聲咒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