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我三四歲,剛記事兒,我想要不是那天晚上的經曆奇特,我也不會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那個月夜的一段經過令我永生難忘。
那個年代的人都窮,人的嘴就都饞,隻要誰家有個紅白事那些吃席的都要吃喝到天黑算完。尤其那些男客,見了酒誰都要敞開酒腸子喝到最後。所以,那天我爸的朋友生了四個閨女後得了個老兒子我們去吃席,當然全家浩浩蕩蕩的齊赴“飯場”,由於主人心裏如意,抱著砸鍋賣鐵也要把兒子的做九席辦的豐盛,所以飯桌上的酒菜就豐盛些,於是我爸跟所有的親戚一樣喝到“不黑不歸”。
頂著天上的月亮跟我們一路回來的還有爸爸的另一個朋友,我們叫他大爺。他們家也是跟我們家一樣全到,不過他家有點吃虧,他倆孩子,我爸媽仨孩子。
那個晚上因為有月亮,所以纏繞在田地裏間的羊腸小道清晰可見,白亮亮、坑窪窪的小路兩旁盡是密實實黑乎乎的莊稼。壯碩的玉蜀黍高過頭頂,粗壯的棉花齊到腰身,大豆和花生都密如濃墨。爸爸和大爺都騎了一輛大梁子自行車,大爺的車上跟我們的車一樣坐著三個人,我哥在前麵梁子上擱的車座上坐著,後麵車座上坐著媽媽抱著我,我姐姐自己騎了一輛小輪自行車跟在後麵,那時候她還不會上座騎,隻會“掏雞窩”——就是兩腿掏在前梁子下麵半輪半輪的蹬車子。
大爺跟爸爸都喝了不少,我們當然也吃了不少,所以大家都很興奮,一路上有笑有聊的。走著走著我忽然感覺到全身一涼,抖起了小肩膀往媽媽懷裏鑽,媽說:“沒事,前麵是一片樹林子,所以涼氣。”
這時大概所有人都感覺到冷了,就一起說:“對,看見了,前邊是一片林子,怪不得身上一涼。”
說著林子就到跟前了,它在我們車子的右邊,我現在也想不起有多少樹木,反正那時覺得是好大一片楊樹林,我們走到它旁邊不禁都噤口了,一直美滋滋的對吃席上的人議論不停的大娘跟媽都不說話了,爸爸和大爺也不交流喝酒的經驗了,我們小孩子好像都有些怕,誰也不亂叫亂動了,聽見地裏的蟲幗蛐鳴也不來勁了,個個瞪著大眼你看我我看你的屏住呼吸。
忽然,騎在我們前邊的大爺的車子“嘩騰”一下子倒了,把後麵的抱著菊子的大娘跟坐在前座上的林子哥都甩到了路邊上,後麵的爸爸剛開口問摔著了嗎——我們的車子也應聲倒地,我跟哥哥都哭起來。於是孩子哭老婆罵,倆大男人趕忙扶車子哄孩子。大娘跟媽一起都數落起自己的男人來:“酒鬼,饞癆,見了酒就走不動,不是喝多了好好的路咋能摔倒呐……”
罵罵咧咧的又騎上車子上路了。沒走幾步車子又倒了,還是大爺先倒爸爸後倒,他倆真像是喝醉了一點力也使不上了,看見我們的車子倒機靈的姐就在後麵趕緊下車的姐姐車子停下了也“哎哎”的跩著她的車子硬生生的趴在了車子上。看她那架勢好像有人在跟她爭車子。她跟著就捂著胳膊哭起來,大家都爬起來哄哄她然後就又騎上車子走了,走到樹林中央的位置忽然坐在前麵的林子哥大叫:“有人有人。”說著他們的車子又狠狠的摔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