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時分,天地間一片新綠。

西門慶坐在馬車中,掀起車簾向外望去,隻見左麵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此時經過寒冬打熬的小麥已經恢複了綠意,生機勃勃,讓人賞心悅目,右麵,則是一處高山,高山直插入雲,亮如明鏡。

車轅旁,小廝平安見西門慶往外張望,以為他是著急回家,趕緊笑道:“還有一段路才能回城呢,少爺要是乏了,不如先睡一會兒,等到家了,小的叫您。”

西門慶本來就沒什麼倦意,如今被這春風一吹,更精神了,就擺了擺手,沒說話,繼續往兩邊看著。

平安向來乖覺,怕西門慶無聊,眼珠一轉,就為他抱屈,“老爺也真是的,收藥這種活讓夥計來或者讓村裏的人直接給咱們送過去就行了,非得讓少爺來,這一來一回就是兩天功夫,窮鄉僻壤的,少爺可真是辛苦了。”

說完,他拿眼覷著西門慶的反應。

西門慶不用看,就知道平安此時的表情,也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得沉了臉。

他其實知道父親派他來的心思。一是這兩年他身體越發的不好了,想讓自己熟悉一下這藥埔的生意,省的以後自己抓瞎,二來則是希望自己遠離那幫酒肉朋友,省的敗壞了家業。

父親一片苦心,他心裏還是有些動容的,如今聽平安這麼說,他如何不惱,不過,他卻沒跟平安解釋,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根本沒那個必要,所以隻是沉著臉不說話。

平安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一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次自己馬屁沒拍好,拍在馬腿上了。不過他有些不明白,少爺出來前明明十分不滿這趟差事的,怎麼自己這麼說,沒達到目的呢?

平安心裏直嘀咕,不過還是趕緊補救,“少爺這次不但將原定的藥材收上來了,還把原本定了賣給廣順堂的藥材都買到手,老爺知道,一定會高興的。”

清河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西門家開的濟世堂外,還有一家廣順堂買賣做的挺大。同行是冤家,兩家雖然沒有什麼明麵上的爭鬥,但暗地裏還是互不相讓,經常有些摩擦。

西門慶的父親西門達原是走川販藥的,積累了些資產後,就決定在清河縣落地生根,所以算是外來人士,再加上他為人十分本分,所以與廣順堂的爭鬥,倒是輸的時候居多。

泥人尚有三分氣性,次數多了,西門達對廣順堂也有些怨氣,所以平安這次說的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西門慶臉上也變的好看了許多。

平安察覺到西門慶的變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又順著剛才的話恭迎了許多,見西門慶有些不耐煩了,才話鋒一轉,道:“我聽伺候老爺的來保說,老爺最近有意給少爺娶親……”

說到這裏,他不再說下去。

娶親?西門慶心中一動,他十五歲就取了妻子陳氏,生了一個女兒西門大姐。陳氏長的不錯,性格也好,可惜是個短命的,一場風寒就去了。如今自己都快二十歲了,算起來,也該娶個妻子了。

“我爹有屬意的嗎?”西門慶心中微動,臉上卻一點也不顯,狀似無意的問道。

平安多方打聽才得到的信兒,正等著西門慶問,好邀功,所以立刻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起來。

“我聽說老爺找的王媒婆,給說的清河左衛吳千戶之女,好似叫吳月娘。好像生的十分好看,好似仙女一樣漂亮呢,再加上家裏是有官職的,老爺好似十分心甜,恨不得立刻定下來。”

說著,他打量了一下西門慶,這才裝作不滿的道:“不過要我說,老爺也太過謙虛了,就憑少爺這樣的人物,還不是想娶誰,就娶誰,那個吳月娘能嫁給少爺,是她的福氣。就這,她還不一定能配的上呢!”

“油嘴滑舌!”西門慶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可不是我瞎說,少爺您這長相,咱們清河縣您要是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您沒看見,每次您一上街,那大閨女小媳婦的,誰不往您身上瞧。”

平安越說越誇張,越說越激動,西門慶卻有些不耐煩了,這平安機靈是機靈,就是這機靈勁有時用的地方不對。

正要想訓斥平安兩句,就聽見車夫一聲吆喝,勒住了馬,馬車自然停了下來。

不等西門慶問,平安就喝道:“怎麼回事,傷了少爺,我拿你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