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該跟奶奶生氣,可她也不過世間俗人,一個小女子,能有多寬宏的胸懷?她也有自己的倔強,不知奶奶的鑒定,如何就成了瑾兒是藍修的兒子,可她如今不想解釋。
那感覺,如同生完孩子的女人被婆家忽視了,他們眼裏,隻有那個孩子。
“你也這麼想,是麼?”她似乎抱著最後一絲期望,看著沐寒聲,他這些日子的溫存,不過是為了哪天好把瑾兒搶過來,是麼?
沐寒聲在商場是個如何精明之人不管,他不想用在妻子身上,她沒說錯,猜到司暔是藍修之子時,他的確如此思慮。
所以,給她的,是薄唇無盡的沉默。
他默認了?
眼淚了無預兆的滾落時,她驀地傾身,衝著沙發上奶奶鞠了一躬,眼淚沒有濕著臉頰,‘啪嗒’滴在她腳尖處,無聲的沒入地毯縫隙。
起身,轉頭,就那麼直直的出了沐家。
不去想這一走是什麼意思,她隻想靜一靜。
客廳裏,老太太皺著眉,看向孫子,“還不去追?”
這是她的失誤,顧此失彼,沒想兩句話都說不上,整件事就這麼搞砸了,心疼孫媳婦,也自責,可什麼也做不了。
她的車就停在門口,還沒放進車庫,走出去不過幾步。
卻是剛打開,車門被沐寒聲按住。
“夜七。”他醇厚的嗓音在黑夜顯得格外沉重,“太晚了,你這樣上路不安全,何況,奶奶心底不好受。”
“誰會好受?”她很平靜,不哭不鬧,極力忍著哽咽,說出來的話一如既往的低婉,“你又何曾想過我?”
沐寒聲知道,這時候不該吵,卻也低低的一句:“想過,正因為替你著想,我對此事隻字不提……”
“你一早就知道?”她搶過話,仰臉,“你果然早就知道,所以把玩小醜般一步步靠近?”
“夜七!”沐寒聲擰了眉,“我對你如何,情有幾分,你該最清楚……”
“我不清楚。”她接得很淡,淡得有些冷,“目的在前,我如何清楚?”閉了眼,再睜開卻沒看他,隻低低的一句:“讓開。”
沐寒聲巋然不動,低眉鎖住她。
她收了手,仰臉,“我走回去。”
她的倔強,沐寒聲是清楚的,見她轉身要走,依舊伸手扣了她手腕,“我送你。”
“我沒那麼脆弱,隻想靜一靜。”沒有掙紮,依舊堅決,“要麼我開車,要麼我走回去。”
最終,他在路邊立得僵硬,她的車早就出了視線。
玫瑰園的客廳,沐欽和老太太也沒說幾句話,見了沐寒聲去而複返。
陸婉華皺了眉,卻沒問出口,自是知道孫媳婦的脾氣,不是說攔就攔得住的。
那一晚,沐寒聲住在玫瑰園,意在將禦閣園讓給她。
可傅夜七並沒有回禦閣園去,開著車漫無目的在榮京街頭繞著,最終停在今夢門口。
打開窗戶,看著對麵的嘉璽。
夜風呼呼的往車裏灌,她就那麼吹著,什麼都不做。
藍修來電話時,她才覺得橫在車窗上指節都僵了。
費勁的將藍牙掛在耳朵上,一時沒說話。
“丫頭?”藍修以為她不在,試探了一句。
她總算‘嗯’了一句,“有事嗎?”
大概是她掩飾得太好,或是夜風作亂,藍修沒有聽出她聲音裏的異樣,這麼晚打電話,一個是習慣,一個是確實有事。
“閱兵已過,條款之事也算談定,我能留的時間不多了,八爺的戶口?”他沒有直接說要出選擇項,讓她自己定。
她越發湊往風口,沒有回答,卻是忽然問了一句:“當初,榮京方麵至少派駐兵三十萬,為什麼最後才見到了十五萬?”
藍修略微不明,“怎麼忽然問這個?”
“你回答我就行。”她半句都不多解釋。
藍修這會兒剛從兒子房間出來,反手掩上門往自己房間走,“具體為何,我就不清楚了,但與沐寒聲有關,他當初可不就是用兒子的取名權換了個承諾給我?”
取名權?
她終於從窗口靠回椅背,臉上反而冰涼一片,腦子也清醒了。
是了,他一早就以為孩子是藍修的,一早就開始謀著靠近她,靠進瑾兒?
果然是商界無可匹敵的存在,看得多麼長遠。
“那就讓瑾兒隨你,戶籍放在第一島。”良久,她終於低婉一句,褐眸低垂,疊在一起的手,習慣的磨著手腕上疤,又一句:“既然條款的事談完了,你早些啟程回去吧,瑾兒恐怕,還得麻煩你帶著,我也該隨蘇曜出訪了。”
她暫且想不出別的辦法,原本想,在她去伊斯之前,可以將瑾兒帶回沐家的。
“跟我還說什麼麻煩?”藍修慵懶的倚在了床上,轉眼看了時間,“你哪天走?”
“盡早。”她破天荒的一句。
藍修皺了一下眉,盡早?
“出什麼事了?”他終於覺察出不對勁,剛倚靠下去的身子坐直,濃眉微皺。
她卻隻淡淡的一笑,“本就是定好的行程。”隻是此前,她有意推遲。
那這麼說……
藍修考慮了片刻,道:“改天一起吃頓飯,我帶八爺過去,你這一出差可是一年半載,回來還不指定能見我,更見不上孩子。”
“好。”她打得很輕,卻沒猶豫,“周四吧。”
那便是後天。
掛了電話,藍修斟酌片刻,轉手給齊秋落打了過去。
那邊的人好一會兒沒接。
“大晚上,打本小姐電話幹什麼?”齊秋落的聲音,雖然聽著跋扈,但爽快之餘,幾分熟稔的淡笑。她確實忙,這會兒剛從公司出來,為躲避冷風走得急了些,上車之際一頭磕在了車門上。
“嘶!”倒吸氣。
“怎麼?”藍修簡潔的一句問話。
她搖搖頭,換了藍牙,“黴運這個東西,話筒都擋不住麼?”
知道是在罵他,藍修嘴角扯了扯,挑眉,“大概是,所以,為了歡送這個倒黴蛋,再約個時間,最後拚酒一次?”
剛係上安全帶,齊秋落皺了一下眉,“最後一次,什麼意思?”
藍修已經從床上下來,索性到了陽台上,嘴邊叼著煙,“我身份特殊,能在榮京呆這麼久可不是偶然,現在事情辦完了,自然該走了。”
在齊秋落意識裏,藍修就是專門來給夜七帶孩子的,原來不是?
也對,他堂堂一軍之首,哪來逍遙這麼大半年?不過,作為軍人,齊秋落看來,沒見他辦過正事,等於悠閑之餘就將事情辦完了,挺好。
不像莊岩,忙起來,根本一秒鍾都空不出來。
車子緩緩啟動,她才終於低低的一句:“行啊,哪天?”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了?”藍修吐著煙圈,爽快的一句。
齊秋落‘嗯’了一句,聽到了他吐煙圈的悠長氣息,隨口一句:“少抽煙,大晚上的抽,不怕得肺癌?……你不怕,我還怕榮京的空氣被你汙了!”
後一句,藍修幾乎沒聽,掛了電話,略有意味的品弄著前半句。
作為男人,被女人勸‘少抽煙、少喝酒’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是粗糲的軍人,說不上具體辭藻,卻薄唇玩味的勾了一下。
轉手,還真把煙頭滅了。
電話傳來一句‘晚安,開車呢!’,電話已然被齊秋落掛了,很隨性。
藍修薄唇還半張著,隻得挑眉,掛斷。
……
沐寒聲從玫瑰園直接去的公司,自己穿戴,自己打領帶,可那個溫莎結,如何看,也不及她的手巧。
“寒聲……”他出門之際,老太太皺著眉,欲言又止,顯然,一夜沒睡好。
片刻,陸婉華才開口:“這事,雖然小七隱瞞在先,但奶奶的做法,或許是唐突了,沒能給她任何思想準備,你……可千萬莫和她吵。”
男人默然點頭,轉身出了玫瑰園。
古楊在車邊等著了,見自家主子出來,為防冷風,沒立刻開車門。
沐寒聲修長的步伐在車邊卻停了,垂眸掃過領帶,沉聲一句:“我走一段,你隨著。”
古楊愣了一下,走,走一段?
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往前走了,古楊隻得趕緊上車亦步亦趨的跟著。
玫瑰園與禦閣園不同,走出去大多是靜寂的大道,綠化不如禦閣園,走起來,哪怕清晨也少了幾分意境,這對原本便心情低鬱的人,是一種折磨。
走了一段,沐寒聲往禦閣園打了個電話。
“太太出門了?”他低沉的嗓音。
田幀卻略微的納悶,“太太昨晚沒回來過呀。”
腳步幾不可聞的頓了片刻,也許是去藍修那兒住了一晚。
掛了電話,他卻定不下心了,轉身將古楊車招了過來,直接去了公司。
言舒很久沒見老板這麼凝重的臉,進出都小心翼翼著。
“沐總,按計劃,月底您得往巴黎去一趟……”言舒進了辦公室,低低的一句,抬首察言觀色。
沐寒聲低垂峻臉,聽到了,卻沒抬,隻是手裏翻著資料的手頓了,片刻後又翻了一頁,也沉聲一句:“待定。”
待定?這讓言舒不好安排了,也沒法給法商回複,可也不好多問,那就待定吧!
而沐寒聲已然把資料幹脆合上了,抬頭,“項目交洽的時間了,北鬥星那邊沒聯絡?”
言舒剛準備轉身的,聽了這話,頓了一下,這才一句:“法務方麵還有些程序待辦,但安經理這兩天請假,這事,可能要稍後些。”
安玖瓷請假?
這事沐寒聲不知道。
“聽聞是她表姐病了,似乎挺嚴重,沒人照顧。”言舒多說了兩句。
她知道,被沐家趕出來的安玖泠是安玖瓷的表姐,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生病,竟然無人照管,安經理倒是挺念姐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