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沐寒聲也很固執,“這個結果,不會再變。”
沉默,客廳裏隻有冷寂,她狠狠仰臉盯著他:對蘇曜的處罰越狠,我心裏的背負重,你知道嗎?
在眼眶變得猩紅之前,她猝然轉身,一點點哽咽滯在屏住的呼吸裏。
隻是一轉身,她忘了身後有茶幾,挪了兩步就撞了上去。
“唔!”疼,她咬緊牙,彎了腰,不僅是腳底的傷口疼,小腿一定被磕青了。
再挪步,顫顫巍巍。
沐寒聲蹙著眉峰,從她身後緊隨兩步去扶,焦急的聲音消失在喉嚨裏。
然而,氣頭上,她的躲避和掙紮更甚,一把狠狠推開他堅實的手臂,不管不顧的往前走。
被打開的手臂,修長的指節蜷在一起握緊,薄唇抿得發白,盯著她倔強而顫巍的身影。
蘇曜對你,究竟多麼重要?
田幀剛收拾完早餐,從廚房到了廊廳,見了太太撞到茶幾時的狼狽,緊張之餘,不便再走。
沐寒聲如斯沉斂,終歸閉了閉眼,幾不可聞的低咒。
可目光一垂下,眼角倏地收緊,盯著地上若隱若現的血跡。
她腳底的傷口崩裂了,是不是?
腳步猝然掠動,隨著她消失的方向,隻是到了樓梯口,他掃了一眼僵在廊廳的田幀,英眉擰緊。
田幀抿了抿唇,已經走上前,知道兩人情緒不佳,才低低的開口:“先生,我去吧!”
沐寒聲不說話,隻是抓著樓梯的指節緊得泛白,他知道她的脾氣,這時候最不願見他。
田幀已經轉身上樓,在臥室門口敲了一下,溫和的一句:“太太,是我。”
裏邊沒動靜,田幀已經擰了門把往裏走。
她就蹲在門口,埋頭無聲無息。
田幀歎口氣,伸手把她攙扶著往前走,見她略微的不情願,才擔憂的開口:“太太,傷口二次流血,不能這麼拖著。”
她後知後覺,低眉看向自己的腳。
終於隻剩沉默,任由田幀處理。
沐寒聲在臥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走進去,他是擔心,但也有氣,最終轉身下樓,徑直出門。
也許有些寵,有些愛,該有個緩衝,否則她永遠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上了車,古楊被扔在了路邊,隻聽了男人涼薄的一句:“給魯旌說一聲,讓司法部門掌握好尺度,輕了,唯他是問,重了,後果由他擔著。”
古楊看著揚塵而去的車,蹙眉琢磨了會兒,才知道這是說對蘇曜的處罰。
今天沐寒聲本不必出門,甚至安玖瓷的約,他都推了,可這又出爾反爾,因為無處可去,總不能留在家裏與妻子置氣。
安玖瓷自是幫著安玖泠在請求他的幫助。
……
禦閣園二樓,因為傅夜七在陽台,所以她知道沐寒聲走了,憋了好一會兒的眼淚終於無聲的往下掉。
她真的不習慣跟他這樣,可生氣時,什麼都顧不上,等他忽然冷漠了,才發覺她習慣了他的包容,竟受不得這冷落。
田幀看著她低垂睫毛,一滴晶瑩無聲的落到蜷起的膝蓋上,心疼的歎了口氣。
“先生這人是有脾氣的,隻看麵對誰,也擅長於忍。”田幀緩緩的開了口,很溫和,也很精確,“蘇先生的事,幀姨也聽說了,太太和蘇先生是舊識,友情固然很深,太太心底不忍是人之常情。可先生與蘇先生的恩怨,太太也知道的,換在平時還好,如今先生心裏隻有太太,太太卻滿心底裏都是蘇先生,先生怎麼會不難受?可見他對您最是在乎。”
這些,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可對蘇曜的處罰,終歸是太重了,他才三十出頭,就這樣毀了前程,此後不僅是政界,諸界誰還願意接納他?
她的傷處理好了,田幀才鬆了口氣,看了看她,又說:“夫人走的時候,先生剛懂事,但蘇先生還小,是蘇夫人抱著他陪同老爺來參加夫人的葬禮,蘇先生由母親抱著,可我們先生孤零零的一人,看著棺木裏的母親,那種反差,那種積怨,說白了,在幀姨看來,先生如此對蘇先生,都是輕的了。”
她皺著眉,道理誰都懂,“可蘇曜是我朋友。”
“是啊,就巧在這兒了,若蘇先生不是您朋友,這別扭又何必呢?”田幀輕輕的歎息。
傅夜七終於不再說話。
是啊,沐寒聲最該對付蘇曜,置之死地都不過分。偏偏,蘇曜是她朋友。
那天下午,蘇曜被移送司法機關。
她沒顧著腳傷出門。
在檢察院門口,她見了蘇曜。
兩個人押送,但好在他手腳自由,一張清俊的臉,一如既往的溫和,見了她,反倒皺了一下眉。
“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做什麼?”蘇曜走上前。
“蘇先生您不能停留……”押送他的人適時阻止。
反而是一貫淡然的她蹙了眉,冷眼看去,“隻幾分鍾也不行麼?”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最終為難的退在一邊。
蘇曜看出了她哭過,此刻情緒更是不好,那火,甚至一點就著。
“我沒事,隻是例行程序。”蘇曜輕描淡寫的話。
“你不用這樣減少我的愧疚。”她輕輕蹙眉,“這些東西,我也懂。”
蘇曜無奈,隻得淡笑,“回去吧,我沒事,都是同事,對我還算和善。”
可對於進過牢獄的她來講,蘇曜說什麼都不信。
實則,她的確想得嚴重了些,司法部門對蘇曜不會太狠,因為事實依據不足,這件事,本就是由一場輿論遷發,何況,還有沐寒聲口諭。
蘇曜被帶走時,她除了一句‘對不起’什麼都說不上,而蘇曜還是淡淡的笑,一點壓力都不給她。
看著蘇曜進去,她在門口站了好久,支著長長的拐杖,定定的沒有焦距。
十月的天本就冷,天一陰,就知道榮京又要開始下雨了,和往年一樣,冬日多雨。
越是森冷。
古楊拿了傘,也不催她,就安靜的替她撐著。
他以為她要回家時,卻發現她忽然挪步出了傘,趕緊跟了上去,好一會兒,一同停在檢察院側門。
老乞丐身上很髒,倒不算濕,因為這兒有保安室的屋簷。
“您怎麼在這兒?”傅夜七蹲不下身,卻極力彎腰和他說話。
老者抬頭,蓬頭垢麵,看不清容貌,隻有一雙滄桑的眼,見了她好似笑了一下,不說話。
她看了看周圍,“我給您安排住處?”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建議。
老人終於搖頭,又擺手,然後比著一個高度,略微笑,又略微疑問。
傅夜七微微蹙眉,想了會兒,問:“您是說我兒子麼?”
“嗚嗚!”老者不說話,就是嗚嗚的點頭,還淡淡的笑了。
她也笑了一下,“瑾兒很好,謝謝上次的幫忙!”
“瑾兒……”老者似乎呢喃著重複了那個名字,無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