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他這一沉默,她竟然起身就動起手來,一下就將他剛穿上的西服外套剝了下去。
“嘶!”男人薄唇微啟,因為她的動作而幾不可聞的出聲,英眉蹙起稍瞬即逝。
“夜七……”見了她陰下去的臉,沐寒聲柔了,左手握著她的手背,“沒什麼大礙,就是傷了皮肉,頭幾天活動不方便。”
其實沐寒聲知道,她這麼久跟審訊似的,全是在擔心他,心裏又有氣,不會像別人一般見了就柔情蜜意的顧盼關切。
最終沐寒聲坦誠,這傷是因為黎曼。
然而,沒有迎來她預料之內的憤怒和吃味,反而滿是平靜的要聽事情經過。
杜崢平負隅頑抗,被捉是遲早的事,先前一直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杜崢平和辛子龍有染,這下他自己跳了出來,省了很多事了。
“為了救黎曼,你打了我舅舅一槍。”她很平靜的問:“就不怕手一抖,把黎曼給打傷了?”
沐寒聲以為她這是指責,畢竟那是她舅舅,哪怕當初出於利用的目的,也終究是幫過她的。
可是之後她沒有再多說一句關於杜崢平的事。
沐寒聲開口之際,她從沙發起身,“我上去洗個澡。”
藍修從樓梯走下來,實則他聽了好一會兒了。
沐寒聲看到他的時候幽幽歎息,“她很平靜。”
“是很平靜。”藍修抱著雙臂,說:“丫頭的脾氣如此,她越是在乎就越是要平靜,尤其胸中怒火難舒,對人更是溫淡。”
所有人都以為她這兩天一定會冷著臉誰都不理,誰若是稍微惹到她,恐怕就要牽出她心頭的火了。
可是她沒有。
第二天,她就要求說要去看望黎曼。
沐寒聲微微擰眉,“她很好,反而是你感冒沒痊愈,天氣又熱,就別處去了。”
她定定的看著他,“你受傷,她受驚嚇,怎麼都該過去探望。”
誰也攔不住。
黎曼並不在醫院,她傷得不及沐寒聲重,簡單家務是可以做的。
她一個人帶著兒子,現在住的地方大概是政府提供,結構不錯的住宅,周邊配套設施齊全。
兩個女人見麵,沒有想象當中的雞飛狗跳。
倒是黎曼見到她的時候愣愣的,站在門口都忘了請她進去,是她自己走進去坐在沙發上的。
夜七沒讓沐寒聲跟著上去,這會兒坐在沙發上看了看黎曼家。
“挺好的。”良久,她終於低低的一句。
黎曼微微抿唇,從沒想過還會見麵,而且是這樣的氣氛。
“還記得我麼?”夜七抬眼看過去。
他聽藍修說的,黎曼把一切都忘了,三十幾歲,像是從頭活了一次。
這何嚐不是上天的一種垂簾?
而她這麼一問,黎曼才回神,勉強一笑,態度是平平無奇,“在報紙上見過,沐太太。”
夜七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沒有接著問“那是否還記得沐寒聲?”,而是微微抬起下巴,“坐。”
黎曼失笑,反而自己成了客人一般。
夜七看著黎曼給自己倒茶,清雅的臉,視線在黎曼臉上,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義憤填膺,很平靜。
“你兒子怎麼樣了?”她問。
黎曼把水給她放到麵前,笑意有些勉強,“謝謝沐太太關心,他好多了。”
她點頭,不多問。
安靜的氣氛裏,夜七說:“你可能不知道,劫持你的人是我舅舅,所以我倒是給你道個歉的。”
黎曼擺手,“我沒事,你別這麼說。”
夜七笑了笑,從沙發起身,站在窗口,往下看就能看到沐寒聲的車。
他在車外,這個不安分的男人,明明在家從來不吸煙了,這會兒竟然開始吞雲吐霧,是擔心她跟黎曼打起來?
想到這裏,她有些好笑。
看著他偉岸的身影在車外徘徊,修長雙腿時走時停,她終於轉過身看了黎曼。
“黎小姐,我不去猜測你是不是聽得懂,但我還是要說,也許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擔心丈夫出了門背著自己受傷卻一聲不吭,我擔憂,擔憂到生氣,偏偏再生氣也說不出重話。我知道你現在身份特殊,但我想,以後請你好好生活,給你兒子最好的未來,不要出什麼事,那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嫌棄的話可以找我,或者找藍太太,齊秋落你應該知道的。”
她從窗戶邊走過來,很近的距離,可她走得很慢,窈窕身影透著一如當年的氣質,又添了許多女性氣息。
以往的她太清冷,好似可以不食男女之事,但現在不是。
她的影子投在茶幾上,被茶幾上零散的東西大亂,可黎曼聽到了她清晰柔和的聲音。
“別人眼裏,傅夜七很富有,最大的財富,就是傅氏、是一身行走政界的真本領,可於我來說,如今最大的財富,是家人,丈夫和四個孩子,不怕黎小姐笑話,我現在沒了沐寒聲活不了,我怕他出哪怕一丁點差錯……他受過太多傷,我這麼想一想,都絕不敢讓那些傷再來一遍,沐寒聲受得了,我卻受不了。”
夜七走回到沙發邊坐下,看了黎曼。
黎曼隻是點頭,“好。”
她笑了笑,臨走時,夜七喝了茶,溫淡也輕柔的一笑,“茶很好喝,謝謝招待。”
她出門的時候,黎曼送到了門口,沒有過多話語,也沒有太客套的送別,隻是看著她轉身往電梯走。
沐寒聲見到她下來,匆忙摁滅煙頭,英眉微微懊惱。
因為他沒有過多時間去散身上的煙味。
她已經到了跟前,隻是褐眸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相比於在黎曼那兒的輕柔,這會兒一片清冷,轉身上車。
在沐寒聲即將上車時,她指尖輕輕點了他胸口,“你自己打車吧。”
還需要說原因麼?
自然不需要。
沐寒聲很識趣的退了一步,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笑得那麼狗腿,對著妻子彎著嘴角,“好,聽七七的,那你路上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