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農曆臘月初十。

進冬就下了兩場大雪。整個內城外城都像籠上了一層銀裝素裹的棉衣。

一輛掛著靛藍絨布門簾的騾車轎子,“咕嚕”“咕嚕”地碾過青石板的街麵兒,在雪窩裏不急不緩地走著。

趕車的車把式斜坐在車轅上,袖著手抱著馬鞭子由著大青騾一路小跑著前行。

車轎裏坐的是天津後補道台柳世安家的掌上明珠三小姐柳姌姌。

車裏的柳姌姌,穿著一件藕荷色繡金綠牡丹花的襖子,領袖上都鑲著金線織就的如意紋花邊,襖子外麵套了件滾了白狐毛的的坎肩兒,淡綠織錦盤花的長棉裙長長地垂在腳邊。

因為天寒地凍,四姨娘專門給她準備了一件淺紅的呢子繡沙燕花紋的披風,讓她下車時可以披在身上擋擋寒氣。

如今這披風正整整齊齊地擺在膝蓋上,柳姌姌撚著上麵的毛邊怔怔的出神。

她今天赴的是場“鴻門宴”。

柳家是臘月初八回到京城舊居的。當日下午,柳姌姌就收到了那公府的格格那敬逸的請帖,請柳三小姐兩天之後過府去賞雪撫琴。

早在天津時,便聽說京城的名媛們效法西洋定期舉辦沙龍聚會,幾位相互看不順眼的名門閨秀各自組了幾個小團體,各自賣弄資本,費盡心思的想豔壓群芳。

“小姐,那家格格這聚會,明擺著不是什麼好事兒,是不是圖著咱家的靈犀呀!”丫鬟紅袖跟在柳姌姌身邊,稚嫩的小臉兒上有幾分不滿,她懷裏抱著的,是津門有名的古琴大師呂煥贈的唐代古琴“靈犀”。

“人家可不會稀罕。”柳姌姌苦笑,她們哪是再意什麼古琴,而是不滿自己的名聲遠播的琴技而已。

她最是不喜歡這種交際,一群青春年少的名門貴女聚在一起無非是八卦些王孫公子的風流韻事,實在是無聊之極。

不過,人家都指名道姓地下拜帖挑釁,豈有不去之理?

雖然,所有見過柳姌姌的人第一印象都覺得這位神情柔順,語調柔雅的姑娘性情極好,但與她交熟之後才會發現,這位小姐脾性卻如同一隻性格倔強的小貓,看似溫柔,但隻要她認定的事物,必然會堅持到底。

馬轎外突然傳來一陣驚起鳥雀的尖叫。

兩聲刺耳的“砰”響驀然劃破天空,緊接著紛亂的腳步聲便在遠處的街角傳了過來。

柳姌姌有些好奇,精致的眉角挑了挑,悄悄掀開了轎簾。

簾子剛揭起一條細縫,前方就傳來幾道突兀的聲音……“刺客!抓刺客!!”

車把式魏老叔一個激靈坐直身子,紅袖也驚得四周張望著問:“魏叔,這,這怎麼亂起來了?剛那是槍響麼?!”

“不可能,不可能,這皇城厚土下的,怎麼會大天白日的打槍!”魏老叔雖口裏這麼說著,但還是緊張的跳下車轅拉住了大青騾的韁繩。

紅袖也跟著跳下去,伸長了脖子向胡同裏麵張望。

柳姌姌隻覺得簾子外麵的大牆上影子一晃,似乎有個人從房上跳了下來。嚇得她連忙放下簾角,心裏嗵嗵一陣亂跳。

沒容她坐直身子,便發覺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抵在了自己的後腰上……

“不許叫。”極輕的聲音傳來,一個男人帶著一身的寒氣從馬轎後麵鑽了進來,緊緊貼在柳姌姌背後。

一絲淡淡的硝磺味道傳到柳姌姌鼻中,是槍!這男人剛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