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鬼魂的敬畏之心其實更多是體現在後頭的“畏”字上,民眾對但凡是人力所不能解釋和解決的事物,總是抱有畏懼心理的。
這是人之常情,卻也是時常被人利用施以惡行的道具。
平凡人家要是鬧個鬼什麼的,通常就不會有人再接近了,也就達到了想要避人耳目,嚇退旁觀者眾的目的。
但是這一招在織夢淵內,就沒那麼好使了。
畢竟織者的信仰都建立在澹台女所創造的夢境理論之上,什麼鬼神之力反倒沒有暗境可怕。最可怕的該是人心,該是千變萬化的思想,而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鬼怪傳說。
若死者是個為人敬仰的大能,就更是要起反作用。
比如此時,圍觀的近百名閣主閣老非但沒有被黃老突然動彈起來的棺木嚇得後退,反倒是人頭攢動得更積極了,將這個虛魔幻境都擠得水泄不通。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黃老其實還沒死??”
“不可能!老夫那日是親眼看著虛魔幻境崩落的,殿主也就是從那時起就再不見蹤影的!這棺木中不過是他的幾件舊物,哪來的詐屍?肯定是有人在搗亂!想要破壞殿主的殯禮!”
最後一個說話,且一下就壓住眾人議論的,正是前頭幾個領頭的身影裏聲音最洪亮,也最理直氣壯的魏閣老魏蓀。
萬象聖手雖說是範臨範塚兩兄弟一起打出的名號,但對外的身份始終是一個人,因此在西殿也就隻占了一個閣老的席位,如今他們也走了,那麼西殿僅存的幾個掌權人也就隻剩下了三個。
魏蓀就是其中的輩分最長的那個,其術法的精湛程度絲毫不遜色於萬象聖手,眼下看似威力依舊的虛魔幻境就主要是靠他支撐著。
他一發話,議論聲很快就平息下來,誰也沒他有話語權不是。
就連黃老的棺木也在他出聲後就恢複了平靜,仿佛方才隻是眾人的一次群體錯覺。
但是站在最末端的長敬和吳杳卻知道,那不是錯覺,而是真實發生的異動。
因為,長敬就是這場異動的始作俑者。
長敬微微揚著嘴角,卻不是如何開心得意,眼眸內似有金光流轉,轉瞬又歸於深淵般墨黑,反倒將他整張陽光俊俏的臉映襯得有些冰冷,其目光所及之處都如有萬般影像掠過。
誰也不知道,此時的虛魔幻境在他眼裏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鋥光瓦亮地仿佛能照透人心的棱鏡上此時都平白生出了一個漆黑的小漩渦,翻攪著,湧動著,帶著隱隱約約的氣息流動,像是時空錯亂的表象,又像是能將人魂魄都吸附去的魔獸之眼。
而且這些小漩渦不是一兩個,是整座西殿內千萬麵銀鏡中都莫名出現了,乍一看去,仿佛是掉入了一個蛇窟裏,黑暗中無數雙緊盯著你的異瞳,令人膽寒、恐懼、無可名狀的幽禁感。
然而,對於長敬來說,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般的大好事,他非但沒有被這一幕嚇到,反倒是玩心大起。因為,他在看到這些漩渦的瞬間,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了兩個字——夢眼。
沒錯,千萬麵棱鏡代表著千萬個幻象,而這些漩渦也就是幻象的生門和突破口,或者說,所有幻夢的破綻所在。
這意味著如今的虛魔幻境在他眼裏,再也沒有了任何威脅,他完全可以像是逛自家後院似的來去自如。
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呢?是因為黃老逝去後,虛魔幻境的威力大不如前了嗎?
還是因為此時的長敬與彼時大不相同了呢?
長敬相信,根本原因是在後者。而他最大的變化,應該就是他的金瞳靈眸了。
當初長敬突破虛魔幻境時,依仗的還是他的“破夢直覺”,但如今這股直覺已然自成體係,且大幅度提升了長敬的感知能力,從前那些半蒙半猜的好運都成了實打實的破夢技能。
他絕對相信這些夢眼的真實信,古坳口一戰就證實了這一點。
方才,他不過是利用了其中一個距離黃老棺木最近的棱鏡幻象,加以試探地破解,便產生了如此大的異動,其威力可見一斑。
整座西殿可以等同於一個巨大的幻象陣法,黃老的棺木其實並沒有動,動得隻是它的虛擬背景罷了。
眼睛是最為靈敏的感官,也是最容易上當受騙的切入口。
至於長敬如此作為的原因……
吳杳雖然看不到棱鏡上的漩渦,但她看到了長敬的金瞳靈眸閃現,便大約猜到了長敬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