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敬的話音一落,便頓時變了天。
遠處烏黑的天際似是翻滾起了同色的積雲,飛快地向斷崖瀑布處靠近,周圍的氣壓也頓時加倍沉鬱下來,逼得人喘不過氣。
更可怕的是長敬等人腳下的瀑布忽然也變為了巨蟒之口的深淵,隻要望上一眼便覺心底有一股無法遏製的恐懼正在強勢地侵蝕理智。
“轟隆隆……”
一聲悶雷毫無征兆地炸響在眾人耳畔,猶如盤古之斧悍然落地,欲要震碎這天地間的一切邪魔,天上的烏雲也正好在此時來到了長敬的頭頂,電光火石間便有一道灼眼的閃電橫貫整片天空,隻差一點就要劈入深淵。
長敬不躲不閃地站在原地,任由主掌誓言的淵老發泄怒氣。
都說夢境與現實相反,雖本意不是如此,但這織夢淵峽穀裏的驚雷便是在閃電之前……若雷錘代表懲戒,閃電代表警示的話,是不是說明淵老就是以執法者的身份存在呢?
長敬默然地思考著,殊不知他一思一念全都落進了斷崖上的那位淵老眼中。
“老三,收手吧。”
長敬疑惑地將目光轉向斷崖,那人一開口,吳杳等人便是突然鬆了一口氣,像是被掐住脖頸許久後終於重奪呼吸。
而半空之中的守誓人則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身形分明未動,長敬卻仿佛清晰地看到了他撤去壓製的動作。
他依舊帶著怒氣道:“老夫一生守諾,從未背棄任何誓言,不想爾等竟張狂至此!”
守誓人這話就是反駁長敬之前的猜測,可長敬心下卻未變動分毫,他先是點了點頭,又狀似感慨道:
“想必您是覺得隻要最終結果是為了織夢淵,為了天下蒼生,無論手段如何殘忍苦痛,即使需要犧牲一部分人的信仰、性命都是理所應當吧。如果背離了初心也算是守諾的話,那您的話自是沒錯的。”
守誓人的臉色隨著長敬的話越來越難看,長敬的反諷如同一巴掌直接打在了他的臉上。
可長敬對此卻仿似未覺,繼續說道:“說來也奇怪,當我尚在遙遠的溫江城還是一個普通百姓時,便突發了暗境事件,最終追查下來,便指向了枕月舍失竊的儲夢石。
後來,我從溫江城北上來到了雲陵就發現了張遠山劫掠諸城儲夢石資源,囤積在長月峽一事,而且他甚至不惜將右分閣的靈淵打碎,拉全城人陪葬,也要隱藏儲夢石的蹤跡。
再後來,我拜黃老為師,黃老命我和吳杳一路東征至東文帝國境內找尋寒鐵礦脈的下落。但我們找到最後卻發現,其實黃老想要我們找的根本不是什麼寒鐵礦,而是……織夢淵掌控之外的儲夢石資源。
而且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股極為強大的勢力在暗中籠獲儲夢石,這批人也就是一路追殺我們的人……
圖靈山脈本也就是無名神山的分支,在那裏發生的事諸位自然早已知曉,張遠山與枕月舍舍老相勾結,擅自找尋開采儲夢石礦脈,並據為己有的行為絕不是最近才剛剛開始的,甚至不是他們幾個人私自籌劃的。”
說到此處,已經不是守誓人一個變了臉色,就連長敬身後的林奕等人也是眉目漸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暗之氣正在籠罩眾人的心頭。
唯一沒有任何變化的大概就是長敬與端坐在斷崖上頭的那位了吧。
長敬來到這裏,本就不打算再有任何隱瞞。
“所有事件最終指向的都是儲夢石,而儲夢石本是織夢淵壟斷掌控之物,哪怕後來枕月舍分離,專司與儲夢石相關的一幹事宜,可實際上,在背後操縱一切的仍是織夢淵。隻有無名神山——織夢淵的權利核心才有權分配儲夢石。”
“也就是說,任何人基於任何原因想要染指無名神山掌控範圍之外的儲夢石,都必然會被無名神山知曉……無論是張遠山,還是枕月舍的舍老,他們能順利走今天這一步,想必與在座的各位也拖不開關係把。”
長敬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猜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很輕,可是斷崖上的那人,以及其他三位淵老都聽見了。
一字不落,一息不漏,就像他們過去百年見所做的那樣。
無盡的沉默席卷了這片夢境,就連風聲、水聲、蟲鳴聲都在遠去,像是上天收回了它的賜予。
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有人聲傳來,是斷崖上的那人。
“李長敬,你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長敬沒有絲毫猶豫,朝著坐在深淵頂上的人遙遙一拱手,鄭重道:
“無所予求,隻為真相爾。”
他想要埋葬了爺爺的那一場大火的真相,也想要虛魔幻境易主的真相,更想要他們為之堅守的信仰真相。
他不過是一個凡人,如果不是進入了織夢淵,或許他如今還隻是在溫江城那個破舊的小藥鋪裏無所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