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虞老來說,這離他的目標還差的遠,離創造織夢淵的下一個百年盛世還太遠。
他需要長敬完成一場蛻變,一場生與死的轉換。
就像是織夢淵峽穀裏那幾個幾乎化為人形樹的淵老一樣。
就像他自己一樣。
他的肉身就是那團樹林裏的腐肉,連接無數枝葉的營養來源,織夢淵幻境的支柱之一。
他要長敬明白,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能活到現在的人,誰沒有犧牲過什麼呢?
可是不夠,李長敬要犧牲的,不止是一具軀體,還有他的精神,他的七情六欲。
他一個人或許還不夠,所以虞老還將吳杳和林奕、林瑤、趙清語四人與他綁在了一塊。
他要創造一個開天辟地,改變世界的幻夢陣法!隻有這樣才能拯救織夢淵!
吳杳、林奕等人每一個都是天之驕子,他們之間還有從生死拚搏中建立起來的情感鏈接點,這一切的一切都為這個陣法提供了基石。
就在長敬發生巨大動搖的同時,吳杳四人也在接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吳杳的感知靈敏度僅次於長敬,故而她是四人中最先發現變故的人。
但當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卻不是地獄之路,而是一個陌生大於熟悉,完全超出預料的地方——益興城。
她的第一反應是疑惑自己究竟有沒有來過這裏?
應當是來過的……畢竟,益興城是西岩帝國的邊境第一城,他們想要出關去東文帝國必然是要經過這裏的。
可是她對這裏卻沒有太多記憶,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是因為那時候的昏迷嗎?
陸路……
長敬……
刀劍……
於鋒……
金瞳靈眸……
吳杳的腦海裏閃過越來越多的畫麵,卻如何都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邏輯,而且她越是使勁回憶,全身便泛起深入骨髓的疼痛。
可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段記憶很重要,她必須想起來。
她咬牙堅持著,痛的渾身顫抖,雙膝跪地,卻努力睜大了眼朝前望著。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長敬。
右手提著一把尺長銀刀的長敬就站在離她幾步外的地方,一個巨大的光暈在他背後釋放著熱量,模糊了周圍的背景,同時也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長敬的麵容,看不清他是不是依舊帶著溫暖的笑意……
她心裏明知這個人是長敬,卻無法在他身上找到一絲長敬的影子。
人影緩緩向他走來,冰冷的刀鋒映出了她痛苦慘白的麵孔。
吳杳吃力地抬著頭,想要喚出長敬的名字,可她做不到。
她連張開嘴這麼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她的肢體仿佛已經全然石化,不再受她的意識支配。
麵前的長敬舉起了長刀,在她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劃過一道冷漠至極的驚鴻,與其截然相反的是長敬的眼神。
孤獨、洞愴、亙遠、無謂、幽秘。
至純至淨的金色如水般在他的瞳眸裏流動著,這一刻,他就是孑然一身立與天地之間的神使,沒有一絲雜念與人氣。
吳杳咬牙摒著的一口氣忽然就鬆了。
她想起來了。
益興城,才是長敬最初覺醒金瞳靈眸的地方。
他用一把銀刀披荊斬棘地來到她身邊,渾身浴血。
他以一己之力,打敗了強於他們許多的敵人。
無名神山腳下的小村落,那個隻能向前,不能後退的小山坡。
他義無反顧地朝她奔來,隻為救出被困於敵手的她。
每一次,他向她揮刀都是為了救她。
虛魔幻境中,劊子手的夢魘亦是如此。
吳杳忽然偏頭看向了那把鋒利的銀刀,平靜地想道:
“這一次,他會斬斷什麼呢?”
會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連係嗎?
師父曾說,想要達到織者的大成,就必須摒棄所有情感,放空自己,達到無欲無求,無波無瀾的境界。
她,真的能做到嗎?
在刀鋒毫不猶豫地落下前,吳杳閉上了眼睛。
她似乎明白了師父當年臨死的孤獨。
而長敬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不是金瞳靈眸,而是他與生俱來的,那雙在這人世間遍覽了二十歲月的眼睛。
金瞳靈眸是神窺探俗塵的窗口,而眼睛才是人與人之間傳遞情感的媒介。
就在剛剛短短幾步的距離裏,他也衝破了當初的記憶封印,想起了在益興城發生的一切,那場大火,那埋於地下的儲夢石礦脈,他親手將林老斬殺,他親眼看到了三位淵老現身……
那雖然不是他們的本體,可那裏就是無名神山,他們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