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他這句話,我和常晴立刻對視了一眼。
我們兩個人在這裏安安靜靜的等候,不就是為了等候這件事的解決,並且想要等到,這件事是如何解決的。
隻是,一時,兩個人都沒開口。
氣氛有了一瞬間的僵持。
但裴元灝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一樣,斜斜的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又揉了揉額頭兩邊,然後才端起茶碗來輕輕的喝了一口,他的臉色被外麵的寒風吹得發白,這個時候溫熱的茶水一激,立刻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紅來。
我看著他,心幾乎也提到了嗓子眼,等待他宣布自己的答案。
裴元灝喝了那一口茶,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眼中閃過了一道光,像是帶著一點笑意,但什麼都沒說,又轉頭對念深說道:“你也坐吧。”
他開了口,念深才應著,慢慢的走到另一邊的凳子上坐下。
裴元灝也不看我們,而是用茶碗蓋輕輕的撥弄著茶湯上漂浮的沫子,一邊輕輕的說道:“這些日子,朕忙於政務,也沒有多過問你的功課,今天看來,你倒是跟你的先生學了不少治世之術。”
念深一聽,急忙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俯身說道:“父皇過譽了,兒臣隻是聽老師和……師哥講課,得知了一些先人治理國家的策略,真要說起治國之術,兒臣並無太多自己的見解。”
我和常晴聽了這話,都轉頭看向念深。
他恭恭敬敬的低著頭,說這些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抬。
我們又回頭去看向裴元灝,隻見他嘴角噙笑,慢慢的說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謙,你今天在朝堂上發表的那一番,就稱得上是高論,朕也不知道,原來對西川,對天下大勢,你也有自己的看法。”
念深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我在旁邊聽著,也覺得這話多少有點不對滋味——念深畢竟身為太子,跟著傅八岱念了那麼多年的書,何至於對天下大勢沒有一點看法?他這樣說,看來他平日的確是把念深看得有點太低了。
常晴在一旁靜候著,這個時候上前一步,微笑著說道:“念深也有自己的想法,這自然是好的。隻是不知道,太子的想法和皇上的想法,是否是一致的?”
裴元灝含笑說道:“一致不一致的且不說,他倒是好,今天有一句話,把朕的老嶽父都說下去了。”
我和常晴都愣了一下。
一聽到這話,我還想分辨一下他說的“老嶽父”倒是是常家的還是南宮家的,但仔細一想,這又有什麼區別,常太師和南宮尚書現在本就結為同盟,朝廷上的辯論,自然是他們兩家辯傅八岱這邊的人。
但,也就是說——
念深,是站在這一邊的!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都突突的跳了一下,回頭看著念深的時候,呼吸都緊促了。倒是常晴,仍舊麵不改色,微笑著說道:“哦?太子說了什麼,這麼管用啊?”
裴元灝笑著指著念深:“你自己說說,說給你母後和青姨聽。”
念深聽了,便轉頭向我們,低聲說道:“兵不可玩,玩則無威。”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頓時一動。
這句話應該是《易經》上的,念深作為太子,讀一些治國綱領也就罷了,居然這麼小的年紀,就讓他去念《易經》了?
而且,《易經》……這也不是儒教的經典。
常晴已經笑道:“這話倒是有意思——兵不可玩,這國家的刀兵,怎麼能說是玩呢?”
“是啊,”裴元灝一邊笑著,一邊低頭又喝了一口茶:“國家的刀兵,是不能玩的。”
常晴的臉色微微一凝,像是立刻會過意來,閉上了嘴。
我在旁邊安靜的站著,這個時候倒也明白了,裴元灝剛剛說的那位“老嶽父”不是別人,正是兵部尚書南宮錦宏。
兵不可玩,玩則無威——可作為兵部尚書的南宮錦宏卻輕言戰事,這“玩”字,的確用得好,我幾乎都能想到在朝堂之上,南宮錦宏被這句話,這一個字憋得滿臉通紅,卻又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心裏,忍不住淡淡的一笑。
難怪,下朝之後他沒有去看南宮離珠,而是帶著念深到景仁宮來了。
當然,聽到這句話,結果,我也已經意識到了。
裴元灝將手中的茶碗慢慢的放到桌上,抬起頭來看著念深,說道:“你今天不是奉召上朝,這沒規矩,朕準你這一次,但日後你若要上朝議政,還是要照著朕的規矩來。”
念深急忙說道:“兒臣知罪。”
“罪,倒也不算罪,過去朕不讓你上朝議政,是因為你年紀還小,但今天朕也看出來了,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你說的那些話,讓朕很是欣慰。念深,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