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裴元灝是個什麼樣的人?”
“……”
問完這句話之後,裴元修就輕輕的合上了唇,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我,竟是在認真的等待著我的答案。
而我已經完全愣住了。
裴元灝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聽到,我也不止一次的考慮的,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此地,會聽到一個人向我提出這樣的問題,而提問的人,竟然會是他——裴元修。
我頓時傻了。
裴元灝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難道,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他們兩做了幾十年的兄弟,雖然前幾十年表麵上看起來平靜無波,但現在我知道,所有的暗流都在平靜的水麵下洶湧澎湃,甚至連章老太君都說,他們兩從小到大就一直在爭,一直在鬥。
十三年前的奪嫡大戰,裴元灝登上帝位,而他退出中原,到了勝京。
十年前,東州大戰,四十萬勝京兵馬壓境,給了裴元灝登基以來第一次重擊,而他通過那一次的混亂,得以深入中原腹地。
五年前,裴元灝在拒馬河穀一舉殲滅申氏一族,加強了皇權,而他則趁著那次機會占領了江南,和裴元灝分江對峙。
……
這些年來,他們兩的每一次交鋒,都各有斬獲,而現在,他更是已經兵臨滄州城,打開了京津門戶,大概再往前一步,他就會和自己的那個宿敵相見,這如同命運的捉弄一般,我相信對於一些生死之交的朋友而言,都不會有什麼人比他們彼此更了解對方的。
可現在,他卻突然問我——裴元灝是個什麼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的說道:“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才對。”
“……”
大概他自己也覺得是這樣,所以這句話過後,沒有再說什麼,但是兩個人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車子裏,都一言不發,氣氛都變得格外難捱,尤其是外麵單調的馬蹄聲和車輪聲,馬車在出了城之後走上的大路也不像在城內那樣平坦,搖晃得更加厲害,兩個人之間竟然有一種山搖地動,天地崩塌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又說:“那你覺得,他的底線是什麼?”
“……”
這一回,我又愣住了。
耳邊這句話很輕的話,卻讓我有一種震耳欲聾的感覺,茫然了好一會兒才依稀想起來,那是曾經,黃天霸對我說過的話。
他的底線是什麼?
後來,黃天霸又是怎麼跟我說的?
他說,裴元灝的底線是……
我驀地戰栗了一下。
裴元修也看著我,似乎想要從我倉惶的眼瞳中看出了什麼深意來,但我的混亂目光多少也讓他有些捉摸不清,他輕輕的喊了一聲:“輕盈……?”
我望向他,突然笑了一下。
隻是笑容中,多少帶著幾分淒然。
他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輕盈?”
我淡淡的笑道:“我怎麼會知道呢?如果我知道,如果我像你這麼了解他,或者,像他那麼了解你,那也許在我身上發生的很多事情,就都會不同了。”
聽見我這麼說,他的眼神微微的一黯。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車廂裏安靜得隻剩下呼吸聲和心跳聲,我看見他將那一片小小的錦緞收回到自己的袖子裏,然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我也閉上了眼睛,可心情卻完全平靜不下來。
雖然我知道,宋家的人,宋宣,章老太君,他們是暫時保住了。
但,滄州城開了。
京津的門戶徹底被打開,裴元修的軍隊一旦過了天津,那麼京城就已經在他和勝京軍隊的雙重夾擊之下了,加上周圍幾個重要的軍鎮要塞,那裏的豪強士紳都已經和宋家、崔家一樣被裴元修說動,連同渤海王那邊,雖然敖佳玉死了,可畢竟姻親關係已經聯成,他們都對京城形成了包圍之勢。
在這種情況下,裴元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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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家的館驛的時候,上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真的第一次見到了我已經呆了那麼久的地方。這個館驛——說是館驛顯然有些委屈了它,占地之大,已經看不到邊了,大門兩邊延伸出去的圍牆一直深入到林地裏,遠處那座小山,應該就是章老太君居住的那個院子所在的地方,這樣看來倒是顯得格外的峻秀了。
大概是因為滄州城開的消息早就傳開了,宋家裏裏外外的安靜也徹底被打破,還沒下馬車,我就聽見了外麵吵吵嚷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