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荃的聲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語般,燭火橙紅的光在竄堂風中狂烈的搖擺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映在她臉上,像剪碎的紅燭,在她周身傾瀉下一片明暗交接的幢幢光影。

“或許”

驀地,練紅綾剛一開口,房外風雨聲中赫然響起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殷荃隻覺視線被一道來勢凶猛的白光一晃,隨即被身旁人一把扯住手臂往下拽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練紅綾一掌掀了圓桌,緊接著便聽見“噗噗”幾聲悶響,若非兩人躲避及時,恐怕現在早已成為冤魂。

驀地,就在此時,原本釘在圓桌上的暗器竟不斷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像是毒舌吐信,直令人須發生寒。

“不好!”驚呼一聲拉起殷荃的手臂就朝窗外跳去,就在兩人剛剛躍出窗戶的刹那,房內赫然發生了爆炸。

“你受傷了!”抓住練紅綾被飛射而出的木屑戳傷的手臂,殷荃低喝,黝黑的眼珠裏溢滿了焦慮。而與此同時,兩人頭頂上方赫然傳來陣陣冷兵交接發出的錚鳴。

循聲看去,兩人雙雙皺緊了眉心。

隻見大片大片的猩紅身影不斷湧入,像催命嗜血的利箭般劃破夜空而來,不斷深入進來的紅仿佛從夜空撕裂傷口中流瀉而出的鮮血,刺目,蕭殺。

那一道道刺眼的紅袍沾了雨水卻不會濕,每個人的麵目都遮擋在紅袍巨大的兜帽下,影影幢幢的燈火中,殷荃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唯一能看到的,隻有那一個個兜帽下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

荊羽和龍玨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殷荃跟前,兩人一前一後將她夾在當中,寇允、莊荀各自領了一隊鬼斬軍士與那些身法極快刀法極刁的紅袍刺客們周旋。

一個又一個紅衣刺客撲倒在地,大雨衝刷在他們身上,血水橫流,隻消一瞬,紅衣混合著血水,將整座內庭染上一層濃重的腥氣。

驀地,就在此時,忽有數道火箭由外及內飛射而來,攜裹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地獄之火,驟雨一般從天而降,像是地獄深淵最底部傳來的死者的哀鳴,要將生者強行拖下,與之一同忍受無間業火生生世世的輪回煎熬。

“快走!”低吼出聲,荊羽拉起殷荃就朝庭院側牆衝,那裏有夏侯嬰臨行前就已經布好的機關,隻要能將其觸發,區區數十人的刺客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火箭狂掃,不分敵我。

紅衣死士身上似塗了某種特殊的塗料,防水,且遇火即燃。身上沾了火,便立即爆炸,頃刻間,碎肉橫飛,血花四濺。爆炸聲一浪高過一浪,血水混合雨水鋪天蓋地般澆灌而下,令人連惡心都來不及,就已經開始了下一輪的衝刷。幾乎一瞬,內庭已經深陷於熊熊火海之中,頗有幾分悲壯。

雨一直在下,火勢卻是絲毫未減。

火舌翻滾著躍動著,如激怒的火龍,不斷發出令人畏懼的尖利呼嘯。火光蔽天,將原本不見星月的夜空照的豁亮,照的通紅,仿佛那些死士流淌在烈火中無法得到安息的忠堅之血,猩紅,刺目。

滾滾濃煙衝天而起,不斷發出駭人的“劈啪”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木頭的焦炭味和人體燃燒產生的焦油味,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連同雨水滲透地麵不斷散發出的土腥氣一起彌散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爆炸仍在繼續,眼看著不少鬼斬將士受傷,荊羽將殷荃交給龍玨,自己則提劍衝向院西側牆左邊第二根廊柱正對的石磚前,當機立斷,一掌壓了下去。與此同時,寇允立即吹出一聲極為獨特的口哨,聽此哨音,莊荀與鬼斬將士們立即如電影極光般抽身而退,未及那些紅衣死士反應過來,頓時有無數細長漆黑的鐵管從牆壁內探頭而出,緊接著,一通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歇的掃射過後,世界似乎在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怔怔的望著牆壁上正不斷往外冒出青煙的鐵管,殷荃抓著練紅綾的手有些蒼白。就連一張沾滿了雨水的臉,也蒼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

屠殺

又一次屠殺。

盡管她深知這是個強權當道人為草芥的時代,可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年輕的生命在一瞬間消亡殆盡,那種積蓄在心底深處的惋惜還是會像萬鈞雷霆般狠狠碾壓而過。

即便她能理解這些死士為主赴死的決心,卻還是無法接受。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這些忠心不二的年輕生命。

哪怕,這些人是衝著她的命而來的

一瞬不瞬的瞪住那些屍體身上觸目驚心的血洞,殷荃咬著嘴唇,半天也沒能呼出一口氣。

知道練紅綾的驚呼聲在耳邊響起,她這才回神。

“主子,你的手!”

聞言,她向下看去,看到一抹蜿蜒如遊蛇般的紅線正順著她的指縫不斷向下滑,在她圓潤如貝的指尖凝聚,似一朵綻放於水中的鮮紅大麗花,染紅了她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