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人一身之中,往往能有很多巧遇的。小青年洪運超就這樣的。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他有幸結識了家住鎮尾的丁師傅,也就此揭開了他一段別樣的逐夢之旅。
那日他所以轉悠至縣城那一角,原本是打算著去為一家兄捎買些字畫啥來,這家兄剛起有幾間新房的麼。不想他胡亂奔一通來,字畫沒買上,卻有幸遇上了丁先生。
這丁先生本是個退休在家的老木工。說他這輩子辛勞一身,也沒掙得個啥特出息的,偏偏就積得了一種雕鏤的手藝在手。也是早積有大半輩子的功夫了,一時就讓給雕個龍呀鳳呀,或雀鳥走獸的,現材現雕,轉身立就,還管保這鷹鼻貓爪、龍珠鳳尾,個個栩栩如生。
隻可歎卻是這膝下無兒無女,就與老老伴相守過活。及至退休後,就隨時地刻些個奇獸異鳥、或仙佛菩薩,也就置於自家門前的馬路邊,見錢就給買,也不去計個價格來;純為打發時光唄。
卻說無獨有偶的。這息龍洲土生土長的洪運超娃子,因是這十二歲那年頭上,就見有村頭他運來堂哥預做喜床之時,其上卻是雕龍畫鳳、鴛鴦喜鵲,應有盡有,一時真讓他大飽眼福、大開眼界了。有趣的是,也不知就有哪根筋對上勁兒了,他一刻就迷上這些雕功了。從此就日攜一把小刀片在手,得空就要刻幾把來;隻可惜幾多年了,一直無緣拜一位真師的。
卻說那日他無意中就撞上那幾件雕鏤精品了,說一時本也無成意就買個一件二件,卻豈肯輕易就放過手了。剛好貨主人這時也正於一邊品茶觀景,他就隨便拎起一雕件,湊上去和他嘮開了。
很快地,他就了解得到,其實這些精美的雕品,原來卻都是出以這貨主人之手的,他一時就真有些大喜過望的了。
經進一步交談,他又獲知得這丁先生的另一些情況;而特別是當他獲悉他具體的的家庭現況時,他就對自己說:小子,機會來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那一晚,他沒有回家去,他硬是憑著自己的那一份十足誠心和在雕鏤一麵特好的接受和領悟力,讓這位幾十年來從不收徒的丁先生就接納下他了。
這天是六個月後的的一天清晨。和往常一樣,這洪運超一大早就起得了床來,又邊洗漱邊替丁師傅二人焼好些開水,就炒些現飯咽幾口,尋思著待一刻出門上班去------這裏卻說當日這丁師傅經不住小運超好一遍纏磨,卻來婉言道:“瞧你也是這樸實人家的孩子,就要來學學這雕鏤啥的、想想也未嚐不可。但一刻的,你須得先回答我一些疑問的。”
洪運超其時正要無計可施的呢,見丁師傅口中就有了鬆動,卻還能有什麼不好應答的呢,當下就道:“師父您有啥要問就隨便的吧,我保管都實實在在回您來。”
“別,別!”丁師傅一聽立道:“我還沒就說收你做徒弟的呢,咱一是一、二是二,可要記好了。我也不是那種做學問的人,想提的問題其實也很簡單的,我就是想問問你來,看你一門心事地想學學這個,卻都有想過嗎,這都為什麼呀?”
“我肯定得實話實說了,是吧?”他那裏扭捏道:“不為什麼,也可說沒想過,根本沒想過;就是喜歡、喜歡!”
“那我可要告你了,”丁師傅就道,“人活著可是要吃飯的,現做做這個,窮其精力,未必就能混一口飯吃吃的,說你知道麼?”
“我年紀輕輕,象人說的、若初生的太陽,為什麼要考慮這些呢?”他這裏道。
“人窮就不免誌短的。一個不善考慮長久生計的人,就算有誌氣再高,保不準啥時就會萎靡頹廢得一塌糊塗的。這你又能知道的麼?”
“那也得分分看,都是哪樣的人吧。再者,我現在還有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呢,拿它作為一種愛好,應沒關係吧。”
“可它卻與我多有關係呢!——你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沒收得一徒兒的嗎?”
“這就無疑問的了,老師傅可願講講的嗎。”
“噢,這卻是說來話長呀。”丁師傅就改用一種沉鬱的腔調道:“這早些時候,那是不被許可,不被許可呢------“說我這點手藝兒,卻還是傳承自我爺的手裏呢。開始時候主要就刻些個如來觀音等的,那時後都那樣,都那樣。隻沒想曆了五、六年,待我把手藝學練的也差不多了,卻趕上文化革命要反封建除迷信。沒的說了,那一下就將我們活動的台麵連根掀翻了來;還要將著我們去戴帽遊街呢(牛鬼蛇神麼),說那時候幸虧我還學得些木工手藝在手(可打些掩護,說非專業呀),‘根子’也夠正,才沒有因此而受太多的苦。這是這麼一個過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