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這麼一,顧青自得善解人意的滿足他。
於是顧青悠然一笑道:“洛陽城外萬裏春的花雕,可還稱洪施主的意?”
洪七忍不住倒退一步。
顧青繼續:“隻不問則取這一點,恕僧無法認同。”
洪七已經想拔腿就跑了,這時候顧青又問道:“百花雞好吃嗎?”
“好吃得很!萬裏春不止百花雞做得好,就是他們那兒的燒鵝,羊罐腸還有火燎羊頭也做得是相當地道。”起吃的來,洪七是如數家珍,這會兒他反倒頭皮不發麻了,且著著口水直往外冒。
顧青似笑非笑的看他。
洪七頭皮又開始發麻了,他忍不住嚷嚷道:“你這不能吃葷腥的和尚懂什麼,還有你還沒有我要到哪裏去呢?”
顧青背手而站,慢悠悠的:“你當真要我?”
“……嗯啊。”洪幫主是想輸人不輸陣,可他都沒注意到他現在的“起勢”,手把打狗棒握得緊緊的,而且已作出了稍有風吹草動就往外拔腿就跑的身體動作,顯然是心裏發怵,可又強裝鎮定。
顧青拖出一個沒什麼意義的長音節,剛動了動淺色的唇,洪七就已經一個“大鵬展翅”掠出去三丈遠,等人躍出寺廟外,才抹著額頭上的汗回了句:“不用送了!”
顧青把原本想出口的話收了回去,施施然的撫平僧衣上並不存在的皺褶,回到客室繼續吃他的晚餐。
來那位黃居士他是四望山下安城裏數得著的大戶,家中世代是經營酒樓的,素齋也做得尤其好,顧青近來的飲食自有他家做一應安排。
換句話,別指望顧青他在四望山自給自足,過著清苦的生活。再退一步顧青是不介意青燈古佛相伴,粗茶淡飯相陪,可前提也得是他會做飯,不,嚴格來講是他能進得了火焰火燎的廚房。
潔癖症重度患者,仍舊是放棄治療的。
隻是今這頓晚餐,注定是不順暢的。
原本下山去的洪七又一臉“讓我逮著你狐狸尾巴了吧”神情的回來了,他掐腰站在院子裏喊道:“我就你這和尚不老實,佛祖知道你竟然在寺廟外麵那片竹林裏埋了酒嗎?”
洪七洪幫主作為一大吃貨,鼻子自是相當靈敏的,他剛出寺廟就入了一片明顯是從特意植載的竹林,然後循著味兒就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酒味。這座四望山上不得就寺廟這一處人家,而且它離寺廟那麼近,可想而知這酒到底是誰埋的,這下洪七可挺直了腰板,決定來找回場子,順便訛點吃喝嘛。
顧青清冽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你這般篤定那酒是僧埋的?”
洪七遲疑了下,實話他還真不確定,可現在箭在弦上,他隻有反問:“難道真不是你埋的?”
顧青回道:“那倒不是。”
洪七:“……真的是你埋的?你這和尚是犯戒了啊!”
顧青不解道:“我從不飲酒,何來犯戒一?”
洪七更覺得奇了怪了:“你不喝酒,那你做什麼在外麵埋酒?”
“那是我釀得酒,”顧青慢條斯理的解釋道,“佛祖隻道戒飲酒,可並不曾戒釀酒,不是嗎?”
他得好有道理,洪七竟無言以對,可這件事怎麼想都別扭啊,“你你一個和尚不喝酒,釀酒來做什麼?”
這根本就是暴殄物呀!
顧青想都不想就給出答案:“陶冶情操。”
洪七:“……”這一聽就是扯謊吧?
但最終洪七什麼質疑的話都沒出口,隻因為顧青問了他一句“你想喝嗎”,洪七果斷沒有拒絕,對他來沒有噴香的齋菜,就是有清冽的酒水那也是聊勝於無。
好吧,並不止隻是聊勝於無。當洪七自己把埋在地下的酒壇搬出來一個,打開蓋子,那越發清冽的酒香讓他恨不能直接把酒壇抱起就走。可轉念一想,反正這和尚釀得酒他自己也不喝,那不都會便宜了自己,所以現在不忍則亂大謀嘛,洪七還是很有可持續討酒精神的,因而他就隻是把自己背在身後的朱紅色葫蘆拿出來,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把酒從酒壇裏往葫蘆裏倒。
清冽的酒水傾瀉下來,就如同一條潔白無瑕的素練,勾得洪七直吞口水,不自禁問站在不遠處隻動口不動手的顧青:“你這和尚很有一手啊,我看杭州城裏的秋露白都比它比不上的。”
顧青眼角微挑道:“來洪施主可知若把人的屍體埋在花叢下,來年花會開得更絢爛?”
洪七手一僵,他不由得去看這片自成一方綠意的竹林,再看那一個個酒壇,最後驚疑不定的去看形貌瑰奇,風神疏朗的顧青:“和尚你——?”
顧青對他微微一笑道:“僧隻那麼一而已。”
洪七:“……”
因為沒辦法判斷顧青到底是真的,還是他真的做過什麼壞事,而洪七也沒有在竹林裏聞到什麼腐臭味,所以等他下山的時候,他別提多糾結了。
而等洪七來到山下,又正好遇到先前那位黃居士在派家丁放鞭炮,發喜錢讓安城的其他人也跟著同樂同樂——他夫人確實被大夫診斷出有了喜!
且其他人聽是四望山上的豐月大師親口“點化”的,紛紛露出一臉“果然不愧是豐月大師”的姿態來。洪七就混在人群中,聽安城的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起豐月大師,聽著聽著他就深深疑惑了:他們口中的豐月大師,和他剛才在四望山上遇到的神棍和尚是同一個人嗎?
原來在安城百姓口中,四望山上的豐月大師是活菩薩,是佛子轉世,不僅能治病救人,而且還厲害到能看穿一個人的來世今生。這儼然不隻是有佛性就足夠的,肯定是佛子轉世,來度化一方百姓的!
再有洪七也注意到了,他們起豐月大師時,基本上都是一臉的虔誠。
洪七覺得他如果現在敢一句那和尚的壞話,他肯定會被安城的百姓集體圍毆,不過洪七也因此稍微安了心,到底那和尚在百姓口中就差羽化成仙了,那定然是做不出把人的屍體埋在竹林下,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所以他應當就不用偷偷摸摸上山,去掘開那片竹林去看看底下到底有沒有屍骨了吧。
想是這麼想,隻等洪幫主離開安城,繼續往襄陽城去時,他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因為色漸晚,被夜色籠罩而變得黑黢黢的四望山,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真是個奇怪的和尚!
奇怪的和尚這會兒正在禪堂裏做功課,雖然這座寺廟裏現在就隻剩下他一個和尚,可和尚的功課每日還是要做的。
敲木魚念經,撞鍾,抄寫佛經等,顧青都能一絲不苟的完成。
禪堂裏還燃著檀香,立在正中央的佛祖寶像莊嚴,而穿著僧衣,斂眉肅然而抄寫佛經的顧青,雖然先前遇到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是故人的洪七,稍微勾起了他的回憶,可他並沒有在抄寫佛經的途中有任何分神,怎麼看怎麼都是個潛心向佛的好和尚。
嗯……最起碼表麵上是這樣。
等顧青做完功課,已是一個時辰後了,他不緊不慢的收拾好禪堂,又沐浴更了衣,便回到了臥房,著著柔軟而白淨的裏衣躺在床上。骨節分明的手交握著放於身前,眉目一片恬然,隻顧青並沒有立即入睡,他難得在睡前回憶起以前的事。
此時整個四望山,已漸漸陷入沉靜中,隻有清澈的山泉還在潺潺不斷的流瀉於山石之上,偶有鳥蟲鳴叫聲,夜風吹過寺廟旁的竹林,竹葉輕晃的聲音。隻在寺廟內,幾乎是沒什麼響動的,便是寺廟主人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萬俱寂。
顧青卻並沒有覺得太安靜了,因為此時他正沉浸在他的思維宮殿中。就如同他從上上個世界脫離後,會把他原有的記憶提煉成他思維宮殿的一部分,這次來到了新的世界後,對上個世界的記憶也是這樣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