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百萬人次是個什麼概念呢,端看如今總人口不足五千萬,就知道這著實不是一個數目,又先前也提到了,因徭役繁重,不是每個被征的丁男都能活著回家,再加上他們本就是家中的頂梁柱,他們被征用後家中的生計就落在了婦孺身上,不可謂不是苦不堪言。
這一次征丁令傳開後,簡直是哀鴻遍野。
魯地其中一戶農家魯姓人家中,被征的男丁名魯直,去年剛娶妻,妻子宋二娘如今懷有兩個月身孕,另有年邁的父母,還有四個年幼的弟妹。
雖他們姓魯,祖上跟工匠的祖師爺魯班有關,可他們家男兒中沒有一個是匠人,倒是魯直平日裏常用木材弄些椅子,凳子的,免得再費銀錢去找人打。隻如今家中沒有誰再想什麼魯班不魯班的了,家裏的頂梁柱都要被征走,去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誰還有那心思去想旁的呢。
在這一片愁雲慘霧中,魯直的阿耶魯老丈冷不丁的開口道:“鄰村的宋翁把他兒子的一條腿給打折了。”
殘了一條腿,就躲過了這場徭役,甚至有可能是保住了一條命,而且這種事在他們這邊不是頭一回發生了,尤其是那家中已經沒了一個兒子的,更有其他地方也有了這種事。
這實在是無奈之舉,誰不想健健全全的活著呢?誰又不想安安生生的活著呢?
魯直啞著嗓子叫了他阿耶一聲:“阿耶!”
魯老丈自顧自道:“咱村中有人管那斷了的殘手殘腳,叫福手福足。”
魯直的阿娘從方才就沒吭聲,這會兒眼淚無聲的往下掉,似乎連大聲哭都沒有那個力氣。
到最後魯直也沒有這麼做,他是家中長子,下麵還有兩個弟弟,若是他弄出這麼個福手福足,借此躲過了這次徭役,可輪到他弟弟時又怎麼辦?且這次是去修築長城,雖然苦著累著,可他身板好咬緊牙關能撐得下來,萬一等輪到他弟弟們時是去打仗呢?好些人都這次修長城,接下來就是要打仗了,他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弟弟們去上戰場!
魯直臨走時,跟宋二娘:“若是我回不來,你就另找個人家嫁了吧。”
宋二娘兜頭就給他一巴掌,打完後夫妻倆抱頭痛哭。等魯直走後,魯家人整日裏提心吊膽,隻這次修築長城的地方離他們這裏有幾百裏地,便是離得近他們也沒辦法去打聽,就隻能咬緊牙關撐著。
尤其是宋二娘,她還懷著個的,還得裏裏外外操持家中,有時候都沒空去想遠在榆林的魯直,可心中的那根弦始終是繃著的,而且隨著日子一日日往後推移,那根弦就繃得越來越緊,就怕是有一日那根弦崩過了頭,劈裏啪啦的斷了。到那時候,宋二娘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五個月後,村頭傳來一陣比一陣響的哭嚎聲,如果不是間或伴隨著“回來了!回來了!”的聲響,那這哭嚎聲都要從村頭傳到村尾,連綿不斷了。
魯直的大弟魯勳跑得快,連草鞋都跑掉了一隻,還沒到村頭就開始喊:“大兄!大兄?”
可接連喊了好幾聲都沒聽到魯直應他,魯二郎心頓時就跟被扔到寒冬裏,涼了個通透,眼淚也直往下掉。這時候有人一巴掌扇到他後腦勺上:“二郎你哭個啥,你大兄好著呢,還叫太子殿下相中——”
那人後麵了什麼,魯二郎完全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我大兄還活著!太好了!”,想著想著就咧開嘴巴笑了起來。
“這是咋的了?”有人問道。
“樂得唄。”那打了魯二郎一腦勺的人回道。
“是該樂。”這次他們村中去服徭役的丁男全都囫圇個的回來了,能不該樂嗎?
其實還不僅如此,更大的“樂”還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