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清惠的臉色已煞白,她在這一刻已深深明白,一旦她跪了下去,就是承認她慈航靜齋根本就沒有資格淩駕於帝楊廣之上,那就更沒有所謂的資格去代擇主。可她若是不跪,那等待她慈航靜齋的,恐怕就是滅宗之災了吧。
輸了,徹底輸了。
不,這件事還沒有完。
帝楊廣能白白被刺傷?
和氏璧能白白淪落在外?
太子昭也就是來給這群以武犯禁的俠士們上一課的顧青,他垂著眼簾看著跪伏在他麵前的眾人,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手抖了抖將聖旨放到眼前,開始朗聲宣讀聖旨。
隨著聖旨的宣讀,跪伏在地上的一部分人開始臉色發白,冷汗往下流。剩下的一部分在心有餘悸的同時,卻是有那麼點鬆了一口氣,開始慶幸他們並沒有多摻合進去。
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那是因為在這份聖旨中提到慈航靜齋身為我皇子民,卻持有象征著皇權,非皇家所不能擁有的和氏璧,有公然謀反的嫌疑,且慈航靜齋和我皇被刺害一事,還有著脫不開的幹係,更添一宗當誅之罪。隻我皇念在慈航靜齋是化外之人,在這之前又頗有美名,因而特命太子昭全權負責徹查一幹涉案人等,不冤枉任何一個對我皇敬畏有加的良民,也不放縱任何一個膽敢蔑視威的反骨。
欽此。
先不這份聖意要牽連多少人,就它那句“慈航靜齋為我皇子民”這句,就把慈航靜齋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毫不客氣的拽了下來,打落到和其他人一般的地位。這慈航靜齋還是白道魁首呢,可在皇權麵前也不過爾爾,就更不用其他勢力——想以武犯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必定不會善了了。
謀逆造反,刺殺皇帝,哪個不是株連親族的滔大罪?
而慈航靜齋身處漩渦中心,它所牽連到的相關人等可不少,像是嶺南宋閥,巴蜀獨尊堡,甚至於還有高句麗的奕劍大師,甚至於還有這段時間或是在渾水摸魚,或是在火上加油的一幹江湖眾。
又淨念禪宗外山峰被夷為平地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若是這件事虎頭蛇尾的結束,那皇家的顏麵何在?再怎麼著都得殺雞儆猴,不是嗎?
一時間,白石廣場上落針可聞。
隻有始作俑者心情最為輕鬆,他覺得有了這麼一出,那剩下的有謀反之意的,在謀反前就該好好的三思了吧?不然,可就枉他把煉丹術煉出的大炮,他弄出來的秘密武器給在這時候亮相了。
顧青微笑著把聖旨收起來,優哉遊哉的走到帝楊廣的禁衛總管宇文化及麵前,偏頭看他道:“宇文總管,孤對江湖了解不深,你覺得孤該從哪兒查起為好?”
宇文化及身形高瘦,手足頎長,臉容古挫,神色冷漠,一對眼神深邃莫測,予人狠冷無情的印象,可他此時卻在心中苦笑,並且對太子昭的敬畏之意高了不知道多少,當下微微躬身道:“臣認為一切既從慈航靜齋起,不妨從慈航靜齋開始查起。”
宇文化及心裏清楚,慈航靜齋從今起再也不是白道魁首,甚至於整個江湖的影響力都跟著下降,此消彼長,帝楊廣的威望要更上一層樓了。
顧青將宇文化及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倒也沒去管他的心境變化,隻是就著他的話茬:“若是那麼簡單,或許就沒有孤今日這一遭了。”
著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孤得好好想想如何不傷著玉瓶,還能打到老鼠。”
這話太意有所指了,宇文化及能年紀輕輕的就做到帝楊廣禁衛總管,自不是個愚笨的,他稍微一想就知道太子昭口中的“玉瓶”是何意,可不就是再指梵清惠嗎?看來帝楊廣欲納梵清惠為妃不隻是謠言,宇文化及在心中皺了皺眉,一是覺得帝楊廣還真是葷素不忌,連尼姑都下得去口,二來他也很清楚慈航靜齋的做派,梵清惠根本就不是一般吃齋念佛的尼姑,看她的那般多信眾,就知道她是褒姒妺喜之流……這般一來,若是叫帝楊廣得了她,那還得了。
不過,宇文化及悄悄抬眼瞥了一眼神情中看不出喜怒的皇太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又悄悄垂下眼簾。
顧青和宇文化及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再顧青本就是皇太子,這兒還真不需要他藏著掖著,而在場的又都是一流高手,耳聰目明的自是將他們倆的對話聽了進去。
他們很快就想到了宇文化及想到的,一時間看梵清惠的眼神就更不對了。
實際上,這在聖旨中就有所暗示:
帝楊廣可是念在慈航靜齋從前的“美”名上,所以才會讓皇太子費心費力的徹查,而要知道和氏璧在慈航靜齋是千真萬確的,就憑這件事就足夠給它蓋上謀逆造反的戳兒,哪裏還需要更多實質性的證據。
以及,顧青是故意的。
他的目的旨在殺雞儆猴,又不是要大開殺戒。再者了,整件事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嗎?又顧青故意點出帝楊廣對梵清惠誌在必得的另一個目的,則是想讓梵清惠也嚐嚐被人道德綁架的滋味。
或者給慈航靜齋一個再創出“以身飼魔”故事的機會?
事情的發展也朝著顧青預期的方向走,他在朝堂中給江湖中人施壓的同時,就有獨尊堡的解某人去求梵清惠,為了他巴蜀,為了他獨尊堡,請梵清惠去做帝楊廣的妃子吧。再有即使梵清惠不為他獨尊堡上下考慮,那也得為慈航靜齋考慮吧,那可是謀逆大罪,即使慈航靜齋是曾經的白道魁首,但若是朝廷執意要治罪,要發兵踏平慈航靜齋,慈航靜齋恐怕是抵抗不了的。
所以梵清惠作為宗主,她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還別,解某人這一番言辭,竟還是得到越來越多人的支持。宋閥那邊宋智根本不顧宋缺的不讚同,也跟著在後麵給解某人搖旗呐喊——如果犧牲梵清惠一人,能保全他宋閥,能避免他宋閥被按上謀逆的罪名,能免於朝廷中那能轟塌山峰的武器攻打,宋智絕對是一千一萬個願意。
事到如今,不管梵清惠本人是什麼樣的意願,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到最後能做出的選擇,不,她根本就沒有其他的選擇。
起來這種舍人為己的事,慈航靜齋以前常常做,隻不過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旁人這麼要求梵清惠了,不可謂不是善惡終有報,道好輪回。
而就在梵師太被請求著“普度眾生”時,傅采林刺殺帝楊廣未遂但帝楊廣還是受傷的消息,終於傳到了傅采林的耳朵裏。
傅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