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時就在左明珠院子中,隔著一扇門便是左明珠的閨房,如今自稱是施茵的‘左明珠’就躺在床上,亦是忐忑不安的側耳聽楚留香言語。
楚留香他照舊先看了一遍回信,粗略著著時臉色就變幻莫測,讓左輕侯和張簡齋都跟著提心吊膽。張簡齋恨不能“你倒是念啊”,左輕侯扶著桌子坐了下來,視死如歸道:“念。”
楚留香覺得還是給他家左二哥先吃一個定心丸:“二哥,玉教主的粗略診斷是傾向於認為明珠還是明珠的。”
張簡齋心裏“咯噔”了一下,可他現在沒辦法什麼,隻得也坐了下來聽楚留香念那封信。
事實證明,張簡齋老先生坐下來是對的。
因為在這封回信中,顧教主提出了他的假想:左明珠和施茵是一對不容於世的戀人。
一個是擲杯山莊的掌上明珠,一個施家莊的千金姐。
兩人的父輩本是好友,卻因為施茵的父親娶了金弓夫人而結了仇,導致兩家從此不相往來,可鬆江府就那麼大,世家女就那麼多,兩人總歸是有機會見麵的。
爾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可這份情本就不容於世,更不容於長輩。
這樣的枷鎖和無助讓她們如同深陷泥沼,漸漸的喘不過氣來。先是本就生活在強勢如金弓夫人那樣的母親,和同樣有薛衣人撐腰的嫂子兩人陰影下的施茵撐不住了,她就這麼臥病在床起來,大夫也診斷不出緣由,像是心有靈犀般的,在擲杯山莊的左明珠心有所感,她恨不能以身代之。
而正是這樣強烈的感情,讓左明珠也得了同樣的病。
這種病,或許可以把它叫做相思病。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又越是纏綿病榻,越是思念不得相見的戀人。
越是思念,就越是想見。
越是想見,卻越是見不著。
人在病中本就脆弱,更何況是這樣的生死關頭,於是在心中所有感戀人已逝的情況下,左明珠接手不了這種從此和戀人陰陽相隔的痛苦,她就把自己當成了施茵,借此來自欺欺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楚留香讀完後,滿室靜可聽針落下的聲音。
什麼病症都見過的張簡齋嘴巴不自覺張大,大到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左輕侯呆呆愣愣,仿佛三魂六魄已出竅。
就是楚留香自己也不知道該什麼為好,可不管怎麼他的接受能力是其中幾人中最高的。想想看他可是經曆過被封妃再被降為嬪,水母陰姬在神水宮開後宮,薛衣人和他弟弟薛笑人有著難以啟齒感情等事情的男人,便是前段時間不也有最不可能破戒的枯梅大師,都紅鸞星動了嗎?所以左明珠愛上了施茵,因著施茵的死而瘋魔不已這種在旁人看來驚世駭俗的事,在如今的香帥看來似乎也沒有那麼叫人震驚。
這時候,突有一聲抽泣聲傳來。
楚留香分辨下原來是左明珠的貼身丫環在哽咽,是因為太感動了嗎?
先不到底是不是被這可媲美梁祝化蝶之唯美愛情而感動,單就是這聲並不算大的抽泣聲,它在此刻造成的效果卻像是在房中劈下一記春雷,把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的左輕侯和張簡齋給炸了回魂。
“這怎麼可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事?”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前一句呢,是提出“借屍還魂”這種診斷的張簡齋張神醫嚷嚷的;後一句則是接連遭受巨大衝擊的老父親左輕侯自言自語的,可怎麼聽怎麼都覺得他的語氣不夠堅定。
“二哥,其實我先前就見聞過兩女子相戀。”楚留香斟酌再三道。
“我才沒有愛上施茵——”整個人早就不好了的左明珠,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有什麼就那麼噴薄而出。
爾後,房內再次陷入了謎一般的靜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