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探花郎(7)(1 / 3)

彼時已是深冬。

北地也已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舉目望去惟餘莽莽,昔日奔騰河水頓失滔滔。

在這樣糟糕的氣中出行,即便是對有內力護體的江湖人士來,也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事。

“我們不往前走了吧?”

這話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的俠女,隻是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般女孩子的或柔美或如出穀黃鶯般嬌脆,反而是像是女孩子刻意壓低聲音,嬌美不足清亮有餘。

和她同行的是個較她年長幾歲的青年,他身上披著件大紅色鬥篷,在一片茫茫白色中就好像雪中紅梅般顯眼,又和他們正要暫作停留的酒肆外那一株紅梅昭顯輝映。

酒肆不大,不過是在山腳下建了幾間敞軒,且方圓十幾裏就隻有這麼一戶人家,不可謂不偏僻。不過這酒肆屋外四麵都有寬闊的走廊,朱紅的欄杆,再配上碧綠的紗窗,以及如今茫茫雪色,倒也頗有幾分“晚來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意境。

待進入到酒肆內,一股暖氣撲麵而來。

又不知是這裏太過於偏僻,還是因為如今氣太糟糕,又或者兩者皆有,不大但也不算狹窄的酒肆裏竟沒有其他客人。若不是後廚裏還傳來燉肉的香味,以及零星剁肉聲,他們都還以為這酒肆連老板都不在呢。

好在來酒肆裏暫時歇腳的兩個客人不急著被招呼,他們隻是選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椅子拖過地板的聲音終於驚動了後廚的老板,他掀開簾布往外看了看,嘴裏熱情的喊著“來了來了”,接著就是茶壺倒水聲。

“他們這兒怕是沒什麼好茶。”英姿颯爽的俠女,也就是從春跟著顧大夫一直到了冬的遊少莊主側耳一動道,完他就站了起來,“還是我去烹吧。”

正在觀察這不敞亮酒肆的顧青聞言輕點了點頭,遊龍生就把劍往桌子上一放,腳步輕快的朝著後廚走去,險些和用托盤端著兩杯茶的老板撞了個滿懷。

酒肆老板是個很發福的老人,胡子雖還沒有白,但臉上的皺紋不少,可見年紀已不了,當下疑惑道:“客官?”

“我們喝不慣你們這兒的茶,想借用你們的茶爐自己烹壺茶。”遊龍生雖這將近一年來,身邊都沒有仆從隨侍,可他再怎麼都是藏劍山莊的少莊主,從錦衣玉食的,看不上這荒郊野外酒肆的粗茶很正常。

酒肆老板愣了愣。

遊龍生恍然道:“放心,不會白用的。”他著就從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到了酒肆老板的托盤上。

酒肆老板看到銀子頓時眉開眼笑,表示一切都好,還殷切的領著遊龍生進了後廚,還把用來煮茶的紅泥火爐給燒得殷紅,口中還絮絮叨叨道:“老兒這店,沒甚好酒,可今年倒有新釀的米酒,色綠香濃,兩位客官可要來一壺?”

遊龍生從隨身帶的包裹中把茶葉找出來,邊隨口道:“我們不喝酒。”

酒肆老板堆起來的笑都僵了好一瞬,他們這裏是酒家好嗎?

可看在銀子的份上,酒肆老板還能什麼呢。

廳堂中,顧青把目光從後廚入口處收回,垂下眼簾遮住眼中幽光。

這既沒人招待,桌上又沒有茶水的,這麼幹坐著未免太無聊?幸運的是下一刻酒肆中就又來了一個客人,他身量不高不矮,一張臉卻是青慘慘的,仿佛是戴著麵具,又仿佛那就是他本來的麵目。

這青衣人進來時,後廚的老板聽到了聲響,掀開了布簾看了過來,在看到那青衣人陰森森的麵貌時,似乎是嚇了一跳,又見那青衣人直直往顧青那桌走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就輕輕撇下了布簾,不再往外麵探頭探腦。

在這種鬼氣,會出現在他這酒肆中的可都不會是平頭老百姓,他還是少惹為妙。

再來那青衣人,他直直地衝著顧青那一桌而來,嘴裏喃喃道:“在這種氣出門的,是不是都不怕冷?是不是都有著必須要出門的理由?你是麼?”鑒於廳堂中隻有他們兩個人,那這青衣人自是對著顧青言語的,而且仔細看的話,這青衣人竟有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和他那張可恐的臉很不相襯,就好像兩粒珍珠嵌在了豬頭上。

顧青沒出聲。

青衣人等了半晌都沒等到回應,他不得不出聲:“閣下?”

顧青這才轉頭看他:“你在和我話?”

青衣人:“……此間就隻有你我二人。”

“我是知此間隻有你我二人,隻在你開口確認這一點前,我並不能確認對你來,這裏是否還有他人,到底我從前就遇到過自認能看見幽魂的人,那人——”顧青到半截就住了話頭,轉而略過了這一段,隻朝著青衣人道:“唉,當時的情況一言難盡,叫我不免‘十年怕井繩’,閣下勿怪。”

青衣人:“……”

青衣人本來想談一談風花雪月,結果被這麼一打岔,他竟是沒辦法再繼續原本的腹稿,恰好他現在已走到顧青所坐的桌子前,就想著坐下再。哪想到他剛要坐,就聽得他今要找的人似高深莫測道:“閣下最好莫要坐在那兒。”

想到方才的幽魂一,青衣人聲音不免顫了下:“這是為何?難不成——”

“那是我同伴的位子。”

青衣人:“……”

青衣人按捺住氣,他還就不坐下了,深吸一口氣道:“不愧是‘心醫’,所見所聞竟是這般驚奇莫測。實不相瞞,我一路從保定城追著心醫您來到這冰封般的地界,是很有誠心想請您為我看一看我之心病的。因為我認為這世上若是有哪個高人能治好我的心病,那定然非您不可。”

一個人若想別人對他有好感,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讓別人知道自己很喜歡他,很崇拜他——這法子青衣人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

顧大夫讚道:“你在找我治心病前就對我的醫術那麼有信心,這心態非常好,你大可繼續保持。”

青衣人:“……”

顧大夫沉吟片刻又開口道:“最起碼得保持到三個月後。”

青衣人一愣:“您這是什麼意思?”

顧大夫溫和有禮的解釋道:“來找我看病的病人不少,你雖有誠心,可我不能因此為你破例讓你插隊,所以你至少得等我三個月,到那時候怕是就能輪到你了。”

青衣人:“……”三個月!三個月後黃花菜都涼了,好嗎?而且她已經因為這該死的心醫耽擱了她原本的計劃——她從不冒險,所以在做事前必定要排除所有可能會威脅她的因素,眼前這個能把一個人二十六年前的事都查個清清楚楚;還有能憑借著他那麼一張嘴讓武林中窮凶極惡的大盜,到受不了因而自動去衙門自首的等等的男人,必定會是其中之一。

她,林仙兒冒著風雪來這兒,就是想這個男人成為她的裙下之臣,不會出來壞她的好事。可這才短短的功夫,她都被氣得無名火直升,該果然不愧是能舌燦蓮花的顧心魔嗎?

可林仙兒對自己有信心,能讓這看似頑固不化的男人為她網開一麵。於是,她就不再掩飾自己原本的麵貌,朝著顧青徐徐摘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麵具,邊摘邊用她本來嬌美的聲音道:“那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