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星在吃飯時始終心神不寧。
上中學以來,身邊的同學在日常小考時偷偷丟個紙條,做手勢對一對答案,默寫時打個小抄,屢見不鮮。岑星事不關己,自己不做,也從未對那些人產生過厭惡抵觸。
可真的輪到自己,卻不知為何湧起了空前的道德感,覺得那樣非常壞,很不應該。
虞惟笙不知內情,見岑星坐在桌邊心事重重的模樣,以為他又是在為考試所擔憂,便主動閑扯起來,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個動作伸一根手指是明天,兩根手指是後天對吧,”他一邊比劃一邊問岑星,“大後天呢?三根手指嗎?”
岑星當即陷入了沉思中。
手語中當然不是這樣表述的,不過看著居然還挺有道理。也不知道虞惟笙是不是在開玩笑,認真糾正會不會顯得自己有點傻。
見他猶豫,虞惟笙幹脆地改變了問題:“那如果要表示昨天,該怎麼做?”
這個很簡單,岑星立刻抬起手來,用食指越過肩上方向身後點了一下。
虞惟笙點頭,也學著他的樣子抬起手來,食指和中指一同向後點一下:“那這就是前天了?”
岑星點頭。
虞惟笙伸出三根手指:“大前天?”
岑星皺眉,遲疑了好一會兒,姑且點了點頭。
虞惟笙幹脆整個手掌一同往後:“五天前?”
岑星不敢再點頭了,僵在那兒看著他,不動。
“也不對,一天以前指的是前天,那五根手指應該是四天前。”虞惟笙分析起來。
岑星徹底混亂了。連正確的表述方式都一下子想不起了。
“手語還挺難。”虞惟笙感慨道。
岑星很小就開始學手語了。他能聽見聲音,所以比其他小朋友學得都快,這麼多年下來,早就跟普通人開口說話那樣成了本能的一部分。可現在,他被虞惟笙鬧得也覺得手語好像有一點難了。
“這麼難你都能學會,”虞惟笙說,“區區數學不在話下。”
好像沒什麼可比性。
但岑星覺得自己會因為這句話變得更多喜歡虞惟笙一點。
當晚,才剛過九點,虞惟笙就把牛奶端了進來。
“臨時抱佛腳也學不進太多東西,早點睡第二天精神好狀態也好,也許能超水平發揮呢。”他把馬克杯放在桌上,示意岑星趕緊喝了然後去睡覺。
岑星在做題時習慣把手機放在自己夠不到的地方,好讓自己不被分心,暫時隻能在紙上寫字。
他在草稿紙上認真寫道:您還記得答應我的獎勵嗎?
虞惟笙微微揚了一下眉毛,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反問道:“看來你很有信心嘛?”
岑星咬緊了嘴唇,並不看他。他完全沒自信,以他現在的進度,要及格根本是不可能的。許多考點,嶽霄還沒來得及教他。
他隻是有了別的不那麼正當的方法。
“我也覺得星星可以,”虞惟笙說,“你講信用,我當然也講信用。”
岑星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看他,想要點頭,可脖子不知為何僵僵的。見虞惟笙衝自己笑,便也趕緊擠出了一個笑容作為回應。
“等我做完了,會咳嗽兩聲。到時候你做好準備,我過半分鍾就把答案丟過來。你拿到以後先藏在袖子裏,至少過五分鍾再打開,知道嗎?”霍行之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岑星緊張得要命,點起頭來像是多年未上油的機器人,嘎吱嘎吱的。
霍行之感慨:“我記得小時候叔叔阿姨對你一點也不嚴格呀,怎麼現在逼得那麼緊。”
岑星低下頭。他的父母依舊對他無比寬容,連隻身轉學這樣任性的要求都滿足了。
虞惟笙對他其實也不嚴格。他極富耐心,時常把誇獎掛在嘴上。這陣子岑星幾乎每天都會去問他英語題目,偶爾遇上他也不確定的,還會花時間去查閱。就算同類型的題目岑星反複出錯,虞惟笙也不批評,隻會一遍遍的跟他強調答題要點。每每取得一點微小的進步,虞惟笙都會給予肯定。
虞惟笙跟他說,你一點也不笨,以前不過是方式方法不對罷了。隻要態度端正,慢慢來,肯定會進步的。
岑星確實進步了很多,隻是還不夠。
他身邊的人都對他很好很好,是他自己太貪心了,渴望一些更為奢侈的東西。
當考試鈴聲響起時,岑星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若是靠弄虛作假取得好成績,那他是不是連“態度端正”這個最大的優點都會失去呢。
作弊計劃造成的過度緊張帶來了很多副作用。有些題確實不會,看不懂,隻能暫且擱置。可有些明明是這段時間以來早就練習過無數次的,岑星心裏知道大致解法,腦中卻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