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順著敞開的門戶灌了進來，下人們上的火盆被風吹的忽明忽暗，還在發紅的炭灰忽高忽低，撲倒旁人的衣服上，燒開一個針尖大小的洞。可巨鯨幫的各位好漢絲毫不放在心上，隻等幫主下令，便舍一腔熱血和官兵拚個魚死網破。龍剛耀和他們描述了統兵之人的年紀樣貌，兵器身形，衛廣沉吟一陣，斷定這人就是黑鷹，憑他親自帶人來戰，這些散兵遊勇輸了一陣也不奇怪。陸清瑜不想再牽連無辜的人，何況他們都曾經是保衛鄉民的義士，便攔在他們身前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不是非要拚死一戰。我們剛才從西麵的山崖上來，那裏並沒有官兵把守，想來可以從那裏撤了。”一個頭領起身道：“你當官兵都傻？那片水窪雖然極其開闊，但蘆葦叢生，水草密布，根本行不得大船，人在裏麵走要費好大功夫才能得脫，前番尹東就想將我們引到哪水窪子聚而殲之，此次我等更不可能中賊人奸計。倘若我們陷了進去，官兵從後麵包上來，那一個都跑不了，倒不如在這裏廝殺一場痛快。”這些人江湖氣息頗重，看樣子是抱定心思一起死於此處，全然沒有半點對生的留念，戚興以前也是如此，可閉門修習兵書深受其中影響，明白‘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的道理，不想親眼看見巨鯨覆滅，便勸龍剛耀道：“到了蘆葦叢中分開逃跑，總能逃脫幾個，比起全軍覆沒要好得多，等風聲平了，再回來重建巨鯨幫不遲。”龍剛耀開了甕酒，大口悶一盞，猛地將酒甕砸在地上，神色決然道：“兄弟們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有何懼哉？”巨鯨幫眾又是一陣歡呼。衛廣暗自思量，這事都因自己而起，可眼下蘇紫已經救出，孫凱璟又受了傷，傷口上又做過手腳，在拔劍的一瞬間，手腕快速攪動一圈，這種傷極難愈合，雖然能被藥止住，一時不會死，可就憑他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定堅持不了多久，如此一來閹狗計劃定是不成的。江南之行已算圓滿，此刻若是全身而退，雖能保住部下性命，但若一個赫赫有名的巨鯨幫真被剿滅了，以後還有哪個江湖人士敢幫皇上做事，這次說什麼也要保住他們，便道：“憑我衛廣之名，可到別處調些兵馬相助你們，但總要耽擱些時日，就怕你們堅持不到我回來，不如先暫避到別的地界。”突然帳外被綁著的董希年掙紮著大叫道：“裏麵那個說話的可是玄武大人？”衛廣一愣，回聲而望，見一個漢子被剝得精光，連褲衩都摔在一邊，被五花大綁捆在雨中，剛才進來的急，竟沒注意到，便問龍剛耀那人是誰。龍剛耀歎了一口氣，答道：“這人是我們前番抓來的官兵頭子，本想換回我們的兄弟，可誰曾想……”董希年雙腳亂蹬，又叫道：“玄武大人，救我則個，我們見過麵的。”衛廣來了興致，看他的樣子倒不像說謊，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便求龍剛耀放人，反正他隻身一人又鬧不出事來。
龍剛耀不好拂了他麵子，拿著桌上切肉尖刀一甩，準準地割斷了綁住董希年的繩索。董希年滾落到地上，身上沾滿泥水，揉了揉被勒得發紫的胳膊，又到了帳外沒雨之處擦幹淨身子，討了身幹淨衣服換上，這才嬉皮笑臉走進大帳，立在衛廣手邊，行了個軍禮道：“水師副都督參見玄武大人。”陸清瑜和他同朝為官，多少有些情分，為他端來一杯溫酒驅寒，趁機問道：“你和衛廣何時見過麵？”董希年也不客套，端起來一飲而盡，咂咂嘴答道：“小人到兵部述職時曾遠遠見過玄武大人英姿，但人微言輕不敢擅自打擾，因此大人可能沒印象了。”龍剛耀本以為他是衛廣朋友，沒想到隻是官場上見過一麵，連交情都算不上，冷笑一聲道：“殺我兄弟還敢這般放肆，來人給我打。”幾個幫眾上來就要好好修理他，董希年連忙擺手，喝住眾人道：“別忙別忙，我對玄武大人敬仰已久，最是佩服大人的忠心義膽，從那日相見，大人壯闊的身姿便印在我心頭，久久不能忘懷……”正待他欲繼續拍馬之時，安福一臉嫌棄連忙打住道：“你這個人害不害羞。”幾個幫眾圍了上來，揪住他衣服道：“別以為你說好聽的，我們就不打你。”說著又要將他剝個精光，董希年一手護住胸前，生怕這群禽獸又脫自己衣服，也不再賣關子，忙叫道：“別動手，我有辦法讓你們全身而退。”眾人皆驚，麵麵相覷，呆立在原地向幫主望去，隻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