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改變一個人來說，也許足夠，但要改變一個積惡已久的軍營，馬乾世心中就沒有底了。他用眼角餘光看向戚興，那冷若冰霜的臉龐分明透著無畏的剛毅，馬乾世定定心神，從懷中取出寫了一宿的黃紙，當眾宣讀軍紀道：“不許無故出營，不許不尊號令，不許軍容不整，不許怠慢軍械，不許消極當值，不許擾亂軍心，不許聚眾賭錢，不許陣中講話，不許侵擾百姓，不許欺壓士卒，從即日起，所有人皆要遵守，若有違背輕則禁食一日，重則擊杖三十。”這些軍紀極為寬鬆，甚至還達不到京城大戶約束家丁的水準，但對一群早已自暴自棄的兵渣子來說，已經是極難堅守的條令，真要在嚴格些，非逼得他們嘩變不可。
吳能在行伍中聽得真切，低著頭嘲弄道：“合著就是不讓吃飯啊，我還當要將我腦袋砍下來呢。”微如振翅的聲響順著淩風飄進馬乾世的耳朵，他不想和吳能為難，由其是和一名與韃子戰鬥負傷的漢子為難，但又無可奈何，剛剛宣布完軍紀，吳能便明知故犯，若要饒恕了以後更難要求他們，隻得拉下臉來大喝道：“陣中不許講話，你沒聽到嗎？大狗二狗，打他十軍棍。”吳能瞪大眼睛，他終於相信這兩個人不是鬧著玩的，然而為時已晚，大狗和二狗已經拿著繩索圍了上來，他推開兩人近乎哀求道：“不打行不行？咱們什麼關係啊，我以後把嘴縫上再不說話了行不？”馬乾世臉色鐵青，怒道：“打二十軍棍，若再敢胡言，就打三十。”大狗和二狗道了聲得罪，那荒草堵住吳能的口舌，再將他上衣剝去，冰天雪地裏用麻繩捆得結實，推到營門口，拿著手臂粗細的樹枝狠狠打了二十下。淒慘的嘶鳴順著嘴角縫隙飄蕩在空中，好在大狗二狗年幼體弱，手上沒有多少力氣，二十下過後並沒有傷及性命，但還是皮開肉綻，血流如注。馬乾世讓他們先扶吳能到王庸醫處醫治，眾人心忌，皆站得筆直，再無慵懶之像。
馬乾世在黃紙背後舔濕四角，將其平貼在醒目的牆上，接著便讓戚興帶他們在軍營操練，自己點了十幾個士卒親自到軍營外安排防務事宜。等馬乾世走後，這裏說的上話的隻剩戚興和鞏撐，但大家心裏都和明鏡似的，就算是鞏撐也不得不聽戚興的吩咐了。戚興讓剩下的人依照體格排開陣勢，趙楞牛體型最闊，腰間又插著板斧，故而排在最前麵以壯軍威。鞏撐懶得動彈，隻求十四天快快過去，便自行到行列後麵躲個清閑。戚興整完隊列，教演些軍中最粗淺的拳腳功夫，供他們練習。這夥兵渣子久不操練，身體都快生鏽了，連最簡單的出拳都做不好，還沒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獨獨剩下趙楞牛，還是一身使不完的力氣，隨著發力大聲吼著殺殺殺等字樣。戚興帶他們操練半個時辰，怕他們短時間身子受不了，就叫住停下讓他們原地休息。
這點動作比起戚興教過的板斧招式簡單多了，對趙楞牛來說真是小菜一碟，他還沒活動開，不禁原地舒展筋骨，略帶不滿道：“媽個巴子，幹嘛停下，老子身子還是冷的。”鞏撐癱坐在雪地上喘息，聽了趙楞牛言語，撿起一塊灰雪，朝他腦門砸去，罵道：“你個作妖的，你不累的話去劈柴啊，幹嘛要連累我們。”戚興喝止住兩人，對趙楞牛道：“我不想讓你們現在累垮，待會還有事情要做。”鞏撐皺著眉頭，道：“我就知道準沒好事，你個作妖的，又要怎麼折騰我們了？”戚興看這裏的人隻有趙楞牛和幾個青年後生還有些力氣，便將他們聚集在一處，吩咐他們道：“你們去砍些硬樹枝回來，大概手臂粗細，不要有枝杈，越多越好。”趙楞牛抽出腰間板斧一通比劃，對身後的眾兄弟道：“我這板斧砍樹最好用了，一會全交給我，你們往回搬就是。”說完帶著人自去附近山林裏。
戚興又到鞏撐身邊，他還坐在積雪中喘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戚興蹲下身子，手撐在雪中，問道：“好冷的雪。”鞏撐作勢敞開衣襟，強裝著扇風納涼，沒好氣地答道：“不怕不怕，剛打了幾路拳渾身燥熱，坐在雪裏正好涼涼。”戚興道：“不誤事就好，我也沒空管你。”鞏撐道：“你個作妖的別假惺惺的，想讓我們做什麼隻管說，我們照辦就是了。”戚興道：“軍營不該有落雪，我們一起將積雪鏟出去。”鞏撐環顧四周，足足一百畝地有餘，掃雪要掃到什麼時候，就算今日掃得幹淨，明日大雪過後，豈不又是白忙活？鞏撐猛地站起身來，罵道：“你吃飽了撐的來消遣我們。”戚興隨之站起，眼神略過鞏撐，細細打量著操場，道：“有消遣你們的功夫，我還不如去殺幾個韃子。我是看此處空曠，欲將這裏稍加整頓，做成個特殊的訓練場地而已。”鞏撐看他的樣子，打心眼裏膈應，怒道：“你個作妖的就愛裝犢子，明軍自有訓練的章程，輪得到你說三道四的，別以為出自大戶人家，就比我們這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渣子厲害，真個打起仗來，你絕對比我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