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兵貴神速,安福懷揣皇上手諭一刻都不敢耽擱,隨便到悅來客棧的馬廄牽了匹劣馬,欲投西邊廣寧門出城。他揮動馬鞭,頭頂皎潔寒月,沒走多久,路上花燈漸息,燈火昏暗,家家閉緊門戶,已不是熱鬧的地段。他一人一馬馳騁在平攤寬整的石板大街,冷清卻難得輕快。蕭蕭寒風猶如快刀從耳邊劃過,吹得人生疼。伴著風聲,突然身後傳來“站住”“別跑”等字樣,夾雜著淩亂的腳步聲和棍棒拖地的聲響緊緊跟在身後。
安福勒馬駐足回頭,瞧見身後跟了一眾氣喘籲籲的巡夜捕快。那些人見安福停下,顧不上休息,如蒼蠅見血般趕將上來,手提燈籠,張牙舞爪將安福圍困在中心。各人都是滿臉奸笑,好像抓住的不是巡夜犯人,而是腰纏萬貫的三歲頑童。安福借著微弱火光看為首捕頭有些麵熟,又想不起來是誰,正琢磨猶豫之時,捕頭突然開口,露出黑黃的牙齒道:“小子,不記得我了?上次你犯禁,多虧小七從中調停才免了牢獄之苦,這次又撞到我手上,你說說怎麼就這麼巧呢。”安福恍然大悟,原來麵前之人正是上次堵住自己和徐雅的巡夜捕快,誰曾想又被他抓了,難道不是緣分?
本來按照大明律,錦衣衛是不在宵禁之列的,但安福奉命出來暗訪,不好說明自己身份,便想借小七之名再次脫險,他笑道:“既然你我都是舊相識,再看小七的麵上放我一次不就得了,幹嘛帶人圍上來,鬧得多生分。”捕快朝地上啐了一口,滿臉嫌棄道:“休要在我麵前提起東廠餘孽,實話告訴你,就算是他親自來了,我也照抓不誤。”安福看由頭不妙,從馬上下來,好言勸道:“正陽門大街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單單盯著我抓?”後麵一個年輕捕快終究是資曆太淺,肚子藏不住事,脫口而出道:“你懂個屁,把你抓了可以找小七家要贖銀,抓個尋常百姓才能訛幾個錢?”敢情他們奮力圍堵安福不是為了大明律法,實則全是為了訛詐財物。其實曆朝曆代,官府衙役少有清正廉潔之人,逢事隻要丟下銀兩多可保平安,但安福正值青春熱血,眼裏容不得沙子,心中徒然升起不平心氣。要擱在以前,真按不住性子和他們廝打一番,但經陸清瑜多日調教,不僅武藝有些進步,連法理都通曉了些,此刻強壓著性子道:“你們這群官府蛀蟲,難道不知道私下收受賄賂該當何罪嗎?”為首捕頭沒想到會碰上個硬茬子,平時堵住尋常百姓倒也罷了,就算是達官顯貴也不得不出銀買平安,誰曾想冒出個又臭又硬的石頭,還當著眾位弟兄的麵出言羞辱,實在難咽下這口惡氣,若要被給點顏色瞧瞧以後有何威信約束他們?便回頭招呼眾位兄弟將安福擒下。
安福自知犯了律法,不願和他們強鬥,但要被捉了去等陸清瑜救援,那還查個屁的案子,恐怕黃花菜都涼了。眼見被人捕快們抽出麻繩捆成個粽子,安福還沒想出太好辦法,急得雙眼通紅直跺腳,口中罵道:“你們這群被豬油蒙了心的小人,爛屁股的豬狗,你們給我洗幹淨脖子等著。”為首捕頭見他嘴硬嚷嚷,拿著麻繩團個球塞進他口舌中,又朝他肚子上結結實實打了三五拳。安福疼得嗚嗚叫不出聲,隻得彎腰減輕疼痛,這一彎腰不要緊,竟從懷中掉出一張要命的東西。隻見一張白紙隨風左右搖擺,落在不遠的地上。安福知道那物件的分量,又嗚嗚直叫,引得為首捕頭不注意都不行。他信步走到白紙前,撿起來看了眼,上麵赫然寫了一行正楷小字,落款處還加蓋有個方形印章。奸笑的表情瞬間凝固,額頭的汗水密密麻麻滲了出來,雙手止不住地打顫,聲音都有些哆嗦。身後兄弟見了這般光景心中起疑,都圍過來看那紙片上寫的什麼咒語,竟能將大哥唬成個孫子。然而等他們看過,全都是呆若木雞的樣子,剛才多嘴的小子喃喃自語道:“‘錦衣衛奉朕口諭辦差,五品以下官員皆要聽從號令,若有推故不從者,格殺勿論’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們得罪了皇上的人,現在真要回家洗脖子等死了。”為首捕頭驚得從夢中驚醒,朝著說話人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口中罵道:“讓你們不要賺昧心的錢你們不聽,現在惹出禍事了吧?還愣著幹什麼,還快快鬆綁。”到底是混過官場的,就是和小弟不同,三言兩語將罪責勸推到別人身上。眾人敢怒不敢言,爭先跑到安福身邊,瞬間將繩子切斷,全都跪在地上求饒道:“我們都是眼裏糊了屎,認不出真佛。爺,大爺,祖宗,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行不。”說著又從懷中掏出十兩紋銀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