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安以前雖不富裕,但也夠得上普通小康的水平了,吃穿不愁,自己還能存點閑錢。因此,在來到羅伊斯曼之前,她從未見過貧窮的模樣。
她不知道人是可以住在箱子裏的,不知道一塊麵包可以存到發黴再吃,更不知道病了就應該自覺絕食,而不是浪費大家幸苦找來的食物。
常理在這裏變成了異常,異常卻是這裏理所當然的日常。
這是一個連心靈都如此貧瘠的地方。
千穗現在也是在這裏的某個地方嗎?她過得好嗎?這裏的人這麼獨斷、暴力、冷漠,她那驕傲的脾性一定會覺得難以忍受吧。
甩甩頭,顧安安把紛亂的思緒都扔掉,現在隻有她快快地好起來了,才能出去找她。雖然潛意識裏,她隱約覺得千穗的境遇不會是她這樣混亂的開端。
從缺了兩顆門牙的跛腳小姑娘手上,接過滿滿一捧灰色的看上去髒兮兮的獸核,顧安安壓下湧上喉嚨的心疼。
“謝謝,辛苦你了。”
這是她這兩天學會的為數不多的大陸通用語之一,也是她說的最熟練的一句。
七八歲的小姑娘咧開嘴,露出小小的黃黃的牙齒,亂糟糟的頭發油膩膩地貼在頭皮上,渾身散發著餿臭的味道,想來無論是誰看了,也難以升起親近之情吧。
而這樣的孩子,在這裏卻成百上千。
貧民窟,是比奴隸營還要肮髒“下賤”的地方,至少所有的奴隸都是四肢健全、體態正常的,因為不健康的人連當奴隸的資格都沒有!
這裏容納了斯內鄔幾乎所有一出生就落有殘疾,或者是後天致殘的人,簡直就像是這座城市的垃圾站一樣。
“安姐姐,你看這些獸核有用嗎?米娜大姐在奧羅多大商人的店裏工作,我問她有沒有用掉的獸核要扔,她就把今天要扔的獸核都給我了~”
“是嗎?下次我去好好答謝她。”
小姑娘吸了吸鼻涕,滿臉自豪地直搖頭:“不用不用,這些是我學狗爬的報酬!米娜大姐說店裏的客人都沒見過跛腳狗怎麼走路,隻要我學得像,今天的廢核就可以都給我~”
“還有呐,本來我可以早點回來的,但是我看到奧羅多大商人的店裏有好多貴族老爺們啊!我能逗得他們發笑呢,有幾個心善的老爺們還給我丟了銅幣呢~”
“我已經把銅幣藏起來了,等我攢夠五枚,就可以給安姐姐換一條幹淨的帕子啦~”
……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說著店裏的“趣事”,因為今天是她“平凡”的生活裏收獲頗豐的一天,她還為自己能逗得那些“大人物”捧腹而感到洋洋得意。
簡直滑稽得令人發笑。
可是顧安安卻完全笑不出來,她永遠也不可能理解得了她的快樂,也沒有資格去指摘她的行為。她隻是心裏翻江倒海地難過罷了。
顧安安將這口汙濁的空氣深深吸進肺裏,她說:“這些獸核已經十分足夠了,梅梅再也不要去找米娜了,好嗎?”
小姑娘聞言驚喜地不行:“真的嗎?這些就可以嗎?安姐姐就要好起來了嗎?我不要安姐姐病死!”
顧安安摸摸小姑娘髒兮兮的頭頂:“嗯,馬上就要好起來了,這都是多虧了梅梅和大家。”
小姑娘被摸得傻愣愣的,良久,小心翼翼地在顧安安的手心裏蹭了一蹭。
“安姐姐,你摸我的時候,我覺得比貴族老爺們給我扔銅幣還要開心。”
“……是嗎?那我以後一定多摸摸你。”
“嗯!安姐姐,你怎麼哭了?”
“……沒有,人在高興的時候也會流淚的。”
“哦,那我為什麼隻有疼的厲害了才會掉眼淚呀?”
“那是因為你還沒遇到高興到哭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