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三日,江太太便又向林家下了帖子。賈敏隻當是她托江太太替賈元春選人家的事兒有了眉目,便並未多想,卻不想這一回江太太並未帶著江家兩個姐兒,反倒是帶了個年約十歲的小少年來。
待到眾人坐定又慣例客套了一番後,江太太方才緩緩說明了來意。
“林太太,這是我的大兒子,小名兒喚作鍛哥兒,你看如何?”說著,江太太便一麵將一邊的江鍛往前推了推,一麵又目露期待的盯著賈敏看,又間或不經意的掃一掃旁邊低頭裝老實的林黛玉。
不錯,林黛玉此時尚未滿七歲,加之賈敏初時也並不知江太太這回帶來的是個兒子而非女兒,這才沒有讓林黛玉提前避開。
再說被江太太一下問住的賈敏,聞言便不由得窒了窒,隻覺江太太話中似有隱意,但她一時之間竟也未反應過來,便隻帶著客套的笑意下意識誇讚道:“原是江府大少爺?早聽說江府大少爺曾被聖上讚言‘人中龍鳳、文武雙全’,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林太太謬讚。”聞得賈敏讚言,江太太不由得笑眯了眼睛,便道:“哎喲,這倒好……”
正說到此處,江太太卻驀然瞧見待在一邊的林黛玉,她一下子便卡了殼,卻又不甘心這樣好的時機白白錯過。不得已,江太太隻好硬著頭皮對賈敏強笑道:“瞧我,說得起勁兒,竟忘了兩個孩子還在——不若這樣,便叫你家玉兒領著我這鍛哥兒到後頭去玩,咱們再說如何?”
“……”
聞言,賈敏微微垂下了眼簾。
看到江太太此時表現得如此明顯,再回想到先前她自己心裏也察覺到的不對勁兒,賈敏便是立時就明白過來了江太太的意圖。
但賈敏卻並未反感,她反倒首先在心中權衡了一番利弊。
江家是軍中大家,這些年雖不複昔年鼎盛,但比之京中其它世家卻也好上許多。而江家延續至今,如今的老爺便是定安將軍江揀,其軍工無數,現今雖已致仕,但其之下二子卻也各有出息。而其中,這位江太太的丈夫、定安將軍府的大爺江束,便是如今聖上昔日的伴讀,深受器重,可謂是前途無量。
至於江太太本人也是出身高貴。
她本是琅蓮郡主的嫡長女,其從小又在宮中長大,頗受帝後寵愛,後又在當今聖上的撮合下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伴讀的江束。此夫妻其榮寵程度,由此便可見一斑。
而賈敏看中的,卻不僅僅隻是江家這等上好的背景。作為一個母親,賈敏更在意的,卻是江家那個男子二十五歲無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
雖說這家規,不過是當年江家為了娶到江太太而特意設下,至今不過才將將過了一輩兒罷了,但此家規既已設下,賈敏便不怕江家出爾反爾。恰相反,正因為這家規才初初定下,所以其執行起來才會更加有力。
思及此,賈敏心裏也就有了計量。
賈敏便揚起了一臉笑意,重新打量了一回規規矩矩跟在江太太身後的江鍛,半晌方才點頭道:“也好,左右玉兒也還尚未到‘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年紀,便隻盡一回地主之誼罷。”
說這話,賈敏卻是為了不叫江太太和江鍛看輕了林家、看輕了林黛玉,說林家不知禮、林黛玉輕浮,這才用了一個“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話來權作遮擋。
聞言,江太太隻心道賈敏此人會做人、識趣兒,倒沒有在意賈敏話中明顯的漏洞。
反觀賈敏,在說完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之後,她便轉頭對著林黛玉笑道:“玉兒便去罷,好好玩兒,不著急。”
林黛玉默默微低了頭,隨即福身應下。
她不傻,隻一聽就知道賈敏和江太太兩人打的是什麼主意。但讓林黛玉詫異的是,平日原本對她護犢子護得厲害的賈敏,此時竟並未如她所想的那樣反感江太太的冒失,反而竟還順著江太太的意思讓她與這江鍛單獨呆了。
賈敏必然是為著她的。林黛玉心道。故而,便隻能說明這江家實在是個好婆家,這才叫賈敏都顧不上讓她矜持著了。
思及此,林黛玉的神情也就回暖了幾分。隨後她便微微側了頭,對著依舊隻顧著低頭不說話的江鍛道:“江少爺便隨我來罷。”
“鍛兒,去罷。”江太太帶笑的一頷首,江鍛便隨著林黛玉往後頭院子裏去了。
眼見著這一雙小兒女相繼往後頭去了,江太太這才轉回頭笑對賈敏道:“瞧她們這樣子,真真般配。”
賈敏垂眼一笑,繼而便道:“鍛哥兒倒是向來好的,可我們家玉兒……如今卻是太小了,誰知大了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