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賈寶玉見了賈環真容開始,賈環就整天被賈寶玉纏著,輕易脫身不得不說,且此事他竟沒處兒說理:
賈母、王夫人固然不願意賈環太過靠近賈寶玉,但奈何此事是賈寶玉自己特特要求,而非賈環所求。依著她們的意思,賈環不過隻是個丫鬟生的,而賈寶玉才是金尊玉貴的,如今恰好賈寶玉喜歡,賈環便是陪著玩耍也是應當,隻當是賈寶玉身後的跟班一般對待罷了。
賈政則更加讚同,以他之看法,雖賈寶玉與賈環分別嫡庶,但到底也是嫡嫡親的親兄弟,就是常日裏親近一些也是尋常。
而在此事件中完全持反對意見的趙姨娘、賈環和賈探春等人,卻都因在府中並沒有說話的權利而不得不禁聲,因而無法推脫的賈環也隻好強忍著不情願盡日來陪著賈寶玉。
不過此事倒依舊有一後遺症——同樣是昔日曾被賈寶玉說過“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林黛玉,上回卻因賈寶玉對著賈環也說了同樣的話而傷了心,這些日子一直躲在房裏暗自神傷,但賈寶玉卻因為整日要哄著賈環而無暇顧及,他此番態度,倒也讓林黛玉真真正正冷了心,從而讓她開始跳脫出來、冷靜的思考她和賈寶玉之間的關係,竟也是好事。
隻說這一頭,或許是因為有了惦念的東西,淨日念叨著要帶著賈環出去“見識”的賈寶玉這回倒當真是很快就好了起來,也不過幾日,他就能夠下床了。
這一日正是初晨,賈環尚且剛剛起床,而趙姨娘也不過才從廚房搬來了他們母子二人的早食。卻是此時,同是剛剛起床的賈寶玉便非也似的往這小院裏來了,且他竟還沒有帶上一個下人。
“環兒,環兒,我來了。”
賈環遠遠的就聽見賈寶玉歡脫的聲音,他沉默了一瞬,進而放下手中正在喝粥的碗,而後看向屋外愈發跑近了的賈寶玉。
賈寶玉很快就小跑進了屋子,而後便一撩衣擺隨意在賈環身邊坐了,這才一麵喘著粗氣一麵道:“環、環兒,我……我們今日出府去玩罷?我領著你去與我幾個好友見一見,你看如何?”
賈環垂著眼簾沒說話,賈寶玉便一直隻拿一雙期待的眼睛看著他,動也不動。
許久,方聽賈環道:“二哥還沒有用早食罷?出府的事待會兒再說,這會兒還是先填了肚子再說。”
“啊?好啊!”一聽賈環的話,賈寶玉便以為賈環已經答應了,便也不再追問,隻徑自伸手打算從桌上又拿了一雙筷子和碗就開始吃:“環兒這裏的早食我還是頭一回吃呢,且讓我嚐嚐。”
不想他將將拿穩了筷子,就被賈環阻止了,賈寶玉便也順勢停住了動作,隻略帶緊張的問道:“怎麼了?”那神態似乎是怕賈環嫌棄他一般。
賈環當然不會真讓賈寶玉知道他心裏的真實意圖,但不可否認,雖這些日子因著他受到了賈寶玉的重視,再加上賈探春時不時的補貼,趙姨娘小院兒裏的吃食已然好了許多,但卻也依舊算不得多好。而如今賈寶玉來了,賈環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吃大戶,而不是被大戶吃。
隨即,賈環便轉頭往趙姨娘那頭看過去,一麵還趁著賈寶玉看不到他的臉色,而肆無忌憚的用眼神示意趙姨娘:“姨娘,二哥這時候來了,咱們這些粗鄙之食想來二哥應當吃不慣,不若姨娘現在去廚房拿一些好的來。”
“……”趙姨娘拿眼鏡在賈環和賈寶玉的臉上掃了個來回,這才忽而領悟了賈環的意圖,她隻立時笑道:“好說!寶二爺到底和咱們不同,料想廚房應當不會為難什麼的。”而她這話裏話外,讓人聽著都覺得替她委屈。
而賈寶玉果真憤憤。
隻見他低頭往桌上仔細看了許久,見那些早食果真比他常日所用的要粗糙、敷衍了許多,隻奈何趙姨娘還沒走遠,賈寶玉方才先自忍著。而隻待到趙姨娘扭著腰、拎著托盤一路出去後,賈寶玉方才極其憤怒的望著賈環道:“環兒,你且老實告訴我,常日你與你姨娘竟就吃這些麼?”
賈環隻老實點頭,還作出一副很尋常的樣子回答道:“也是托了二哥的福,這些日子二哥親近我,廚房裏倒也不敢再怎麼怠慢我和我姨娘了,二哥隻怕不知道,那早前二哥隻知我而不識我時,我就是想漲些月例也要親去求,且還是從不曾成功的。”
聞言,賈寶玉的臉色便愈加難看,他口中隻喃喃著:“那一幫子沒眼見的婆子,盡知欺我的兄弟!”這之類的話,而後他便又坐立不安了一陣,到底還是站起來跑走了,隻給賈環留了一句:“環兒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討回公道去!”的話,便一溜煙沒影兒了。
而賈環,他從頭到尾卻是盡是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樣子。
賈環看得很清楚,這賈寶玉明顯和之前的賈政一樣,如今已然是他“這邊”的人了,既如此,賈環便不能留下機會讓王夫人那頭再將人給拉回去。再說了,這話都是人說出來的,這不,這一番角度不同的說法,立時就將原本是“賈環不知禮”的事情給轉換做了“下人欺上瞞下”乃至“王夫人刻薄庶子”。如此,自詡“兄弟情深”的賈寶玉自然要去給賈環討回公道,賈環也就可以順順當當的在後頭坐收漁翁之利。畢竟,這賈寶玉想一出是一出的“癡”性子,那可是闔府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