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益朝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手指指內屋,壓低嗓門道:“爹爹賣豆腐去了,娘在裏頭睡著呢。昨晚她去了新豐橋頭賣鹵豆幹,很晚才回來。”
今夏望著內屋的窗子,心中暗歎,又從懷中摸出那包琥珀糖遞給袁益。
袁益打開來,看見是琥珀糖,埋怨道:“我都這麼大了,姐你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子哄。”
“不想吃算了,”今夏伸手欲搶,“我自己留著。”
袁益連忙躲開,迅速塞了一塊入口,將剩下的包好揣入懷中。
“楊頭說你去衙門找了我幾次,什麼事?”今夏問他。
袁益朝裏屋努努嘴,小聲道:“娘讓我去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家裏又缺錢了?”
“收攤位費的董大肚這個月娶兒媳婦,娘說一定得送賀禮。”
今夏詫異道:“我記得他去年就娶過兒媳婦了,怎麼還娶?”
“他有四個兒子呢。”
“……”
今夏扶額頭呻吟了一聲,忽又想到之前曹革塞給自己的那疊銀票,愈發惆悵。
裏屋傳來床板的聲響,像是有人翻了個身,緊接著便聽見聲音:“夏兒,你回來了?”
“呃。”今夏邁步進屋,見袁陳氏正起身,“娘,我把你吵醒了吧。”
“沒事,我本來就該起來了。”袁陳氏披上灰褐長襖,目光先在今夏身上打量了一番,“路上還好?沒傷著吧?”
“沒有!當然沒有。”今夏笑道。
“人也抓著了?”
“抓著了……”今夏支吾著。
袁陳氏臉色一喜,手立時朝她伸過來:“你先前說這犯人要緊,抓著了有嘉賞,正好,把賞下來的銀子給我,我得趕緊上街給董家買賀禮去。”
今夏訕訕道:“沒……沒領到銀子,人剛抓回來就被帶到北鎮撫司去了。”
袁陳氏楞了片刻,隨即道:“那北鎮撫司也該給你銀子啊,人是你抓的!”
“是這麼個理沒錯,可誰有能耐找錦衣衛討銀子去。”今夏不敢正視她,低下頭用腳輕輕鏟灰地上的小凹陷。
聽了這話,袁陳氏又發了一會兒楞,才皺眉道:“行了,你去洗洗換身衣裳吧,這身衣裳都快餿了。我早就說過,姑娘家當什麼捕快,又苦又累還不像個樣子,你和你爹當初若是肯聽我的,把你嫁給城東頭做糕餅的孫家,至少兩家之間還能彼此幫襯著點。別看前年孫家落魄了些,今年孫家做桃花燒賣,賣得火紅著呢,還在新豐橋買了個鋪麵。你當初若嫁入他家,現在說不定就是當少奶奶的命,何至於像現在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孫吉星媳婦已經懷上了,你說你……”
娘親這番說辭是陳腔濫調,今夏早就聽得習慣,諾諾地退了出來,朝袁益扮了個鬼臉,自去灶間燒水,以備沐浴之用。
“姐,還有個事兒……”袁益跟進灶間來,幫著她舀水,一臉的神秘,“你可別怪我沒告訴你——前日娘把王媒婆請來了。”
聞言,今夏將眉毛輕輕一挑,警惕地盯住袁益。
“我蹲窗戶底下聽了一會兒,這回娘看上的是易先生家的老三。”
今夏受了驚嚇般地將眉毛挑得更高了:“易先生?!就是……就是你的夫子?”
袁益點點頭。
易先生正是袁益的私塾老師,家中三子,也皆是讀書人,貨真價實的書香門第。今夏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看上她?